尹燕:“张骞出使西域,尚且忍辱负重,匈奴逼迫通婚匈奴女子,结婚生子寄人篱下,最后回大汉,可知他有多少隐忍?”
阮达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迈不出心中这道坎,这些年从未有人这样劝谏自己,像个老朋友一般毫不避讳。
尹姑娘毫不吝啬自己的清明言谈,他俩隔着一束白芙蓉,阮达深觉遇到了贵人,何等机缘能得此一见,却又如此关怀着自己,操心着自己的出路;阮达虽想与她知心知交,但也料想得到她并非普通人。
自古豪门深庭里是非多,岑府是大族,东西宅院相当于半个庄园,人事戡乱,这也是阮达一开始并不敢信任的原因,她现在虽是洗衣长工的样子,但这番觉悟见识,绝非一般,便是如今侃侃而谈,也丝毫没有隐匿心机的意思,可见并不在乎。若以后展露锋芒,阮达也并不会感到惊奇。
白芙蓉后,看不清她的神色,脸面清瘦晦暗,依旧是清净的五官,毫不惹人,阮达深知这样的人,或许并非洗衣婢女,今夜交谈之后,自己也只能离去,两番人事,并无交集,遂想在看一看她。
阮达静静的抬眼望过去,硕大的白芙蓉花瓣隐隐约约挡着她的脸,她身前斜着的辫子上,只在辫子尾巴上,斜插了一只古朴的木制短钗,木雕钗上刻画的是什么花,阮达看不清,却古朴自然,比府中穿戴金银玉骨的夫人们素雅得多。再看她的身量,未免太消瘦了一些,言辞如此锋芒,体态清瘦至斯,恐怕是早有一副与年纪不相符的头脑,棉质衣衫下,尚且隐约可见肩胛骨薄如枝叶,只恐风来吧。
尹燕:“你在书阁中,可读过地质图略?”
阮达:“不曾,多攻读用仕文章。”
尹燕:“你即是本地人,当知此地山水风物,河流交纵,就没想过…..”
尹燕声音清简温柔,却没有明说。
阮达:“你是说水路?”
尹燕:“陆路出逃,以你的脚力,太容易被抓回来。”
阮达闻此,头脑瞬间清明,掀开被子,赶紧下榻,躬身施了一礼。
阮达:“为何如此为在下着想。”
尹燕:“看见你,想起了一位故人。”
阮达:“什么样的故人?”
门扉轻叩,正有人来敲门,时下入夜已深,不知这会儿是谁会来,尹燕抬抬手,示意阮达躲到柜子后面,起身去开门。
烛火随风抖了抖,是有人送来一盘馕饼,尹燕取进东西,并没对来人说话,想必是极熟悉的人。
尹燕将这一盘热腾腾的馕饼递到阮达手上,便不再说话,静静退了出去。阮达看着手中的饼,虽未见过,心中料想书上讲过,只有胡人才爱吃这样的饼,回见烛火摇曳,自身隐匿于此,要什么灯火阑珊呢,遂吹灭了烛火,只剩窗外照进来的点点月光,幽微泣凉,还有一屋子的芙蓉香味。
肚子确实饿了,只是还有未曾思索明白的残生,月光花香配着馕饼和思绪,从未有过这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