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琳不知何来的笑意,兀自一笑,微风迎面,丝发轻轻舞起,道:‘不必,小肖退下吧。’肖缨察觉祁琳神色不对,心知有事难平,一时猜不透是张踏?是韩氏?或是又有了什么动静。
祁琳沿水走了百步,便到了一处小斋,宅院不大树木却多,有一白袍之人立在树下。待祁琳抬眼去看那树木,正是两棵同根梧桐交在一起,枝丫交错,互相遮掩。祁琳好似受了凉,浅咳一声,罗止员闻声开启小斋门扉将她迎入,道:‘黎先生清早出去了,五主稍等片刻。’
祁琳:‘止员先生怎知我为黎先生而来?’
罗止员:‘娇主是为属下操心来了,娇主是怕今日尚可,往后在难启齿。’
祁琳:‘罗先生知我……。’
罗氏:‘明燕有娇主,莫大的福祉,换了别人,怕已立毙。’
祁琳:‘不枉这一场主仆。’
罗氏:‘却不知小姐有没有动人的说辞,明燕毕竟是犯了错。’
祁琳没有顺言而攀,只是开门见山:‘先生以为,如若我解散八燕,可否换得黎先生对明阛间接施恩?’
罗止员有些不太好说了,也没想到祁琳舍得下这样的赌注,这哪里是她处事的方法。罗止员心中虽早已选定了祁琳,却不知道是不是该投奔的时候,看向那两棵相交的梧桐,悠悠然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冷看祁琳一眼,祁琳便不自在,待风声吹过,祁琳付之笑意,道:‘止员先生说的有道理,黎先生自然不会为难了小辈,想凤衣今日来的唐突。’
罗止员:‘小姐解散八燕,无异于自断羽翼,止员此话不敬,您斟酌才是。’
祁琳泯笑,似是此事轻佻,实则不然,道:‘这倒不是羽翼之事,保明阛一命,我势在必得,黎先生是姐姐梅花墓中人,主管司法,无论谁人犯错,向来没饶过谁,如今难道要叫我削了姐姐的羽翼吗!罗先生是怕我以八燕相逼与黎先生僵持了吧。’
罗止员缓缓颔首,道:‘于我等眼中,小姐此举,是……。’
祁琳:‘如何?’
罗止员:‘不该…’
祁琳:‘若非黎先生,我也不会如此这般,若对别人,我知道这逼人太甚,黎先生是姐姐派来帮我的,我自然不该拿出这些利弊。’
罗止员:‘止员不明白,既然冲着黎先生,又为何不叫逼了?’
祁琳:‘黎先生是元老,不会计较,自然明白我这是敬他,并非相逼,何况我拥戴姐姐,早有解散八燕之意。’
罗止员无奈:‘黎先生若得知小姐百般信任,定然效身以报主恩了。’
罗止员明白,八燕一散,明源手下近年培养出的五人随即便可成名,黎凫又岂能不为自家主人某个美名!祁琳这个买卖,做的也太仁义了,罗止员想不明白,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祁琳:‘黎先生是两代旧故了,即是主父挑选的,又随了姐姐这些年,哪有不信任的道理,何况听闻黎先生与康先生都随过长兄,便都是我北祁的忠贞之士。’
罗止员:‘快哉,五主今若交下黎先生,那与风鹿台之间便又多了个帮手。’罗止员无奈之言,祁琳倒也明白他的心机。
祁琳浅道:‘待我遣散了八燕,倒是要常常打扰罗先生了。’
罗止员:‘岂敢。’
祁琳:‘凤衣来的唐突,即想明白了黎先生的为人,今日倒也不必打扰了。’
祁琳方离开小斋,内宅房门自开,黎凫走出,目送祁琳背影.
直至她隐没于烟柳,黎凫胸中自肺腑发出一阵粗嘘,明源小姐美名在望,黎凫身为人奴,怎能不为主人摘取!
祁琳拱手让出,便没有不要的道理,然而凤衣舍了八燕,并非逼到了黎凫,恰是逼着她自己。
黎凫对明源小姐有护主私心,但并不是妄佞小人,并不希望凤衣自断羽翼,来奠基明源的仕途。何况自家的主人对凤衣小姐不啻亲妹,这姐妹二人之间,黎凫再做的多了,也显得太不仁义,只是事已至此,他欠了人情!
往后黎凫在她与明源之间,少不得的鞍前马后。祁琳得了黎先生的信服,自然是好事,只是八燕一旦解散,外人看来,又将是一片嘘声;当年主公因偏爱明源,才将黎凫安置在明源手下,如今难免叫外人多猜测一分,祁琳是服与不服!
纵然罗止员是明眼人,方才用的是障眼法,顺手帮衬着这二人和睦,但他未必有黎凫明白,凤衣与明源之间,纵然是利弊纵横,也算得是礼尚往来,这姐妹终无嫌隙一说,相互补给也是惯了的。
罗止员:‘黎先生还是难决不是?凤衣小姐今次刚刚出道立尊,虽八燕成名也有几年,但在用武之时遣散,黎先生不如让出几分颜面,放明阛一马。’
黎凫:‘放,也便是放了,五小姐在他身上下了这般赌注,到底是个祸害。’
罗止员:‘那先生还有何郁结?’
罗止员笑面对他,于树下采摘一片青叶,至于掌中,清闲不理黎凫的郁结,黎凫望他不答,转口道:‘今日之后,罗先生与凤衣小姐亲近不少。’
罗止员被他一激,道:‘止员的身份,不敢造次。’他心中倒是喜悦,黎凫妥协了。
罗止员是北祁师尊的嫡传弟子,早晚要即师尊的位,别人看来地位远高于黎凫,无可厚非,黎凫是两代老臣,到今日不过是从主心腹,只是罗止员年纪不足,上代师尊尚未传位,罗止员也只落得个先生的声名,黎凫若有儿女,也该如他一般大了,是故罗止员见他还是要敬三分的,黎凫发现,罗止员看似清风云月,却与凤衣之淡然,差了千百之别。黎凫已经隐隐感觉到,罗止员向凤衣的投诚之意,下代师尊投主,将兴改朝换代,若这事昭然若揭,叫旁人知道了,于凤衣、于罗氏都是致命的不利,黎凫不明白凤衣为何要留个尾巴给他,恰又是个致命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