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登上商船厢房内,陆柳鎏才知道那名死士为何不担心面具会引人注目。
原来商船底层不乏奇装异服之辈,像他们隔壁全身上下都裹着麻布的‘木乃伊’,还有对面斗笠长到地面的‘蓑衣怪’。跟他们相比,只戴铁面具的死士完全就是服装秀上垫底的背景板。
入夜,底层厢房内没有蜡烛油灯,只有走廊上的随船摇摆的灯笼在散发微光。陆柳鎏控制自己的新身体在蹲地,挨着唯一的矮床。
他发现自己似乎更会下意识的选择‘犬类蹲’的姿势,几次想改正,最后却都觉得正常坐姿不适。
挪了挪屁股,陆柳鎏让自己的头身分离,飞扑到被褥当中。
外出打探情况的死士这时也回来了。进入先是发现扑倒在地的‘身体’,怔愣片刻视线上移,看到了把脸埋在薄被中的狗头。
“神君可是要休息了。”他问。
陆柳鎏打了个大哈欠,吐舌头呵气,“对啊九妹,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呗。我以前可是天天给我宝贝小儿子讲的啊。”
“睡前······故事?”死士的语气透露着深深的迷茫。
“就是能让乖宝宝安然入睡,但情节引人入胜,结合了动与静,快与慢,情感和情节并重的故事。”陆柳鎏耐心又认真的瞎说解释。
死士僵直站在原地,他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什么故事能符合陆柳鎏的条件,小小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的疑惑。更重要的是,他怎么不知道对方曾给他天天讲睡前故事。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成拳,他忽的想到某种可能性。
这人机敏一如当初,会不会已经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向来沉稳的死士,抑或说是当年那个亲自抛弃‘陆小凤’名字的男孩,此刻几乎要遏制不住疯狂涌出的情绪。堆积至今的急迫与渴求如同炙热岩浆,在他体内鼓胀游走,然而他的表面却仍和那副面具一样,经过非常人能道锻打锤炼,最终定形成了冰冷的硬铁,无法再改变。
床榻上,陆柳鎏也不着急,一副能等到天荒地老的无所谓嘴脸。
在这份沉默即将发酵成令人窒息的氛围前,隔壁厢房突然传来了诡异的动静。起初不明显,只是一男一女在说话,可到声音越来越响亮,音阶单一声调起起伏伏,情绪逐渐饱满后,是个傻子都知道隔壁在做什么。
底层厢房的隔音效果,大概也就是陆柳鎏脸皮的厚度吧。等于没有脸皮。
死士曾几次要抬手布结界隔音,全都被他用意味深长却单纯无邪的目光制止了。
于是这样旁听好一会儿,隔壁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而陆柳鎏憋着的话终于能说给在场另一个活人。
“这位大兄弟,怕是肾不太好了,才三十二下就压枪了,中间还停了好久。我只能给他六分及格。九妹,你以后可一定要善待自己的身体。男人,不能不行。”
死士:“·······”
“还有那位小姑娘,唉,我就不点评了。装得有点假,一分钱一分货啊,她怎么可以那么敷衍顾客呢?!连我都能叫得比她好听,我可是专门学过的,能声线变调男女双簧的那种。哎,九妹儿你要不要听?”
头疼的死士一忍再忍,终于还是把‘神君,请自重’忍回去。他转身抬手,主动在厢房外设下微弱的结界。既不会被同道中人察觉,也能隔绝掉今后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他不由得心生疑惑。
四相神兽之前在皇宫里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居然学来了这么稀奇古怪的技能。
戏弄后没有得到好玩的反应,陆柳鎏有些扫兴,他头在床上滚了两三圈,最后卡在靠墙小角落。
那两只耳朵动了动,忽的耷拉下来,配合他葡萄似得两颗眼珠,委屈的模样无辜又可爱。尽管这都是假象。他并没有意识到,倒是让死士看得局促紧张起来,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失职,让他不满。
昨天开始男人一直如此。他像是回到过去某段时光,患得患失着,唯恐一步出了差池便失去仅有的东西,却又固执得头破血流仍不肯放手。
死士的这份心情,只维持到他听见陆柳鎏咕哝着说。
“啊,刚刚这真的是一个美妙的睡前故事啊。九妹儿,你可以学学,以后讲给我听哦。”
所以,男女间行那档子苟|且之事,就是所谓的‘情节引人入胜,结合了动与静,快与慢,情感和情节并重’吗?!
但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是。
无可奈何之下,男人深吸一口气,“神君······神君,请自重。”
捕捉到对方冰冷平调声线里的颤音,陆柳鎏心满意足的嘎嘎笑出来,倒头就睡。装死,讹诈,荤话连篇,笑声格外豪放,种种‘劣迹’数下来,有史以来最不像神兽的神兽,非他莫属。
对他没辙,死士内心叹息,撩起衣摆在门口席地而坐,像只忠心看门的大犬。
而他右手正搭在腰间的鸳鸯钺上,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昨夜击杀莨山国人后,他仍耿耿于怀不敢松懈半分。
四相现身月泽国的事只有小范围的人知晓,不排除目前和离王联合谋逆的几位君王。莨山国向来神秘,百姓君王皆不问世事,独自划分领地远离其余五国。那么,他们到底是哪来的四相消息,绑走四相宁可毁掉也不愿让他抢回的原因又是何?
思忖间,他不禁回头看向打呼噜的白色狗头。
四相是福亦能是祸,那对于他来说,曾经荒诞的‘妖魔养父’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