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火燃起的烟雾,将周遭全部遮蔽,人们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只能拖着残破的躯体,在茫茫浓雾中,一步一步踉跄前行,身边的事物仿佛全部被血海浸泡过,散发着腥臭,只要脚去碰,用手去摸,便会被沾到。
浓雾中浮现出一个三四岁的男童,他光着圆鼓鼓的身子,腋下夹着一个小小稻草人,那是他最心爱的玩具,幼童的鼻梁只剩下半截,一小块白花花的鼻骨裸露在空气中。
他紧紧抱着稻草人,使劲按在前胸,在浓烟中抽泣着,用稚嫩的嗓音呼喊父亲,母亲的名字,然而在呛人的浓烟中,回答他的只有远处朦朦胧胧的一声声惨叫。
男童睁着大大的眼睛,回望身后熊熊的烈火,火焰映照在他的瞳孔上,忽然一声刺耳的长鸣,一只高大凶烈的黑马从火苗中窜出,萨克拔坐在马背上,如同从洪荒时代杀出人形恐兽。
黑马如同踩踏一穗稻草一样,从男童的身上生生碾压而过,马蹄踏在他的胸口,柔软的身体血肉四溅。
萨克拔并没有理会,挥起弯刀,顺手又将路边一名男子的脑袋削去一半。
洛川在烈火中痛苦呻吟,戎人将他们体内,动物一样的捕猎本能发泄在这个西境古城的身上,到处尸体与火焰,戎人将西凉男子的头颅挂在马颈上,将女子浑身上下扒光,用草绳困成一队,押往城外的营帐。
无论是昔日的寻常草民,还是王谢之家,没有了凉军保护,只能任由夷人宰割。
洛川城东的麓渊阁,曾经是西境最大的官方藏书库,被详细分类编藏的典籍浩若烟海,从农科医杂到齐家治国,以及西域各国野史民俗,都有涉猎。
戎军进城一路烧杀抢掠,将这座洛川曾引以为傲的建筑付之一炬,浓烟遮天蔽日,全城遁入黑暗。
老司马驾着一辆白棚两轮马车,看上去如寻常人家的家当,飞奔在巷道里,突然前方横向冲出一群吉尔格勒盟的马队,老司马一个猛子勒住缰绳,马的口鼻像要被扯裂一般,整个身子导向另一条巷子。司马锦就东拐西拐,一路避开吉尔格勒人的骑兵。奔向东门。
就在叛军攻入魏府之前,赵文君叫来管家,命他速速去府外寻找两个孩子
“拜托了”这是郡主留给管家的最后一句话,老司徒年过五旬,面对郡主托付没有半分的迟疑,立刻叫家丁备马,可还没出院,叛军就攻入府内,见人就杀,老司徒手握一把钢刀,拼劲全力同叛军周旋,一名叛军挥刀朝他砍去,他招架不住,用胳膊去挡住,筋骨断裂,被击倒在地,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尸骨中,叛军已经离开,他赶紧奔向正阳殿,看到的两个孩子还有地上赵文君冰冷的尸体。
万念俱灰,老司马唯一的选择就是保住魏家最后一丝希望,于是他拉住两个孩子绕到院后,牵出一架仅存的马车,带着他们离开,此刻整个洛川已不设防,萨克拔的先头部队已经攻入城内,沿途未遭任何抵抗,入城的吉尔格勒人惊讶的发现所有守城的军队已经不见踪影,难以抑制的兽性爆发,开始大肆劫掠这座城市。
则来拉起幕帘,看到街边的一切,药铺,酒肆,戏院,钱庄,所有他熟悉的东西都在熊熊烈火中呻吟。吉尔格勒人挨家挨户的搜刮,他们将他们看见的所有男人的头砍下,用草绳便成串,挂在马脖子上炫耀,将所有的女人掳走,无论是寻常百姓家的闺女还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将她们的双手捆住排成一排,绳子一头绑在马鞍上,由一名骑兵牵引,有人哭天抢地硬是不从,被当场枭首。
他们闯进制陶坊,将眼前所有的陶器砸个稀烂,一名年轻的伙计想要护住自己辛苦造出的陶俑,被戎人砍掉双手,拖到大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开肠破肚。
远处高耸入云的观蟾阁开始冒出滚滚的黑烟。
“坏了!”泽来大叫一声
“要拿的东西还在府上”
“什么东西?”静彤问道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你干什么去,喂!你别走!”
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泽来抓起他捡来的那把短刀,头也不回掀起幕帘跳出车外。一头扎进弥漫的硝烟中,等老司马把车停下的时候,他已经踪迹难寻。
......
萨克拔领着一拨人,跨进魏府的大门,魏府恢弘壮阔看的这群茹毛饮血的蛮人两腿发软。
他们一路好奇的张望,来到正阳殿,打开大门却看到满地尸骨。魏府精锐全部战死,从伤口判断,死因是凉国的内讧,吉尔格勒人不可能有造出这么锐利的刀剑。大殿正中,刻有“威震关山”的牌匾掉在地上,上面爬满了无数裂缝。
凉国郡主赵文君的就躺在距离牌匾不远处。僵死在那里一动不动,神情却依旧保持着一国之主的威严,让走进他的戎人不敢造次。
萨克拔推开人群,蹲下身子,细细的观察。这时门外熙熙攘攘,吉尔格勒蒙盟主,草原王
乌力可汗带着百名近卫威风凛凛的骑马踏上了正阳阁的台阶,马蹄在青灰白鼬陶砖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身后跟随着百余名身披鬃红皮甲的近卫,乌力的马踏入正殿,并未下马,以胜利者的姿态环视着大殿上,被凉国的能工巧匠,精心凿绘出的雕梁画栋。萨克拔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草原礼。
乌力虽为吉尔格勒人的王,但身形样貌却和一个晋人无异,五官端正,透着贵气,完全不像草原人那样粗犷。
“人是你杀的?”乌力两眼同倒在地上的郡主四目相会,神情似冰冷无波澜的湖面,萨克拔在他面前收起了那股傲蛮之气,言辞语态都谦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