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年开春儿,父亲经别人介绍,去了外地当了一名铁路工人。父亲不在家务农,出去为国家工作,这是母亲做的主。父亲前脚走,我奶奶后脚把她的三个已出嫁的闺女叫了回来,就和我母亲闹翻了。这个家一直由母亲做主,村子里的人都传遍了:李家娶了个能说会道的俊媳妇,谁家闹矛盾她都出面化解,人到事了,村里人都称她“大了”。
这次轮到自家事,母亲费了半天口舌,耐心劝导,可奶奶和我的三个姑姑仍然不屑一顾。奶奶跳着脚说:“俺就一个儿,你让他改姓,俺也就忍了,可俺忍不下你把我儿撵出去,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母亲的一个小姑子说:“这还用问,她一准儿和那个教书先生好上了。”母亲敬重村子里教书的马先生,她和马先生也学了一些文化,但他对马先生从未有有过非分之想。母亲一下急了:“我让你胡说!”“啪啪”给小姑子两个大嘴巴。母亲已是个身材魁梧的女人,壮的像个汉子,把另外两个出言不逊的姑姑也给打了。我奶奶风风火火跑出家门去找我爷爷,没等我爷爷回来,母亲把两个孩子往腰上一绑,拎着个大包袱回了娘家。
母亲自从逃婚离开家,这是第三次回娘家。她第一次回娘家,姥姥把门一关,死活不让他进家门。姥姥把话都快说绝了:“你就是跪死俺也不认你。”我姥爷和我的三个姨还有我大舅看在我母亲有孕在身的份上一再为她说情,我姥姥总算原谅了她。
当初因为母亲逃婚,我大舅的婚事也泡了汤。后来我母亲从小王村给大舅说了个媳妇成了家。在三年内战期间,我大舅成了支前模范。新中国成立后大舅成了一名公安战士。母亲这次回来一是想问下我大舅关于岳丙昆李宏达等人的下落,公安人员打听起来是必要容易些;二是想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娘家,她要去找父亲在哪儿生活。她觉着只有离开小王村,才能洗清她和马先生的清白。
母亲回趟娘家,娘家人都稀罕母亲,村上人也都稀罕她,能见到母亲回来一趟真是不容易。母亲在村里人眼里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母亲进了村远接奉迎的乡亲们争先恐后把我姥姥一家人从田地里都叫了回来。我大舅听到消息也回家了,全家人都到齐了。姥姥炒了半锅瓜子,全家人围坐在炕桌前,边嗑瓜子边唠嗑。
他们说了每家每户的情况,说到了一个当国民党军官的后生,姥姥说:“听说他跟着蒋介石跑到台湾去了。”姥爷说:“这都是传言不可信,那后生打起仗来不要命,那枪子儿可不长眼。俺估摸着他早就被解放军打死了。”我小姨说:“我倒有个消息听说他没去台湾,蒋介石让他留下来当了特务。”大舅穿着一身褪了色的绿军服,一脸严肃的说:“这话到此为止,以后再有这种传言,最好这耳朵听,那耳朵冒就当没听见。我不是吓唬你们,咱们村里说不定就有特务,这话一旦被特务听见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姥爷听着别扭:“看看你,自打当上公安,在家里说话都带着官腔儿,你那眼神儿俺看着也别扭。咋啦?你是不是觉着我们拖累你了,影响你的前程?”大舅仍严肃的说:“爹,我这是就事论事,您不能随便给人扣帽子,好不好?”老爷拍桌子立眼:“俺就要给你扣帽子,有本事你就把俺抓到村公所!”大舅这时抬高了嗓门:“爹,你这是无理取闹!”母亲看不下去了:“他大舅你少说两句吧。”“你看咱爹也不知是咋的了,说发火就发火。”姥爷往前纵纵身:“俺就要跟你发火,俺问你村公所有几个带枪的战士,是不是你带来的?”大舅说:“我们在执行公务,顺便来家看看有什么不对?”姥爷指着大舅:“你放屁,你大张旗鼓就是想耍威风,你当上公安了,这威风都耍到家里来了,简直败我家风。”大舅一屁股坐起:“我跟您扯不清,大妹跟我到村公所,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