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南昌,沈府,寒风呼啸,冰寒刺骨。
高门深宅的东南边的小院,香烛味道充斥着这间不起眼的小房,掺杂着妇人低喃的经书声久久散不开,香茶果品一一摆在案桌上。这是沈夫人特意安置的佛堂,佛堂内装修素雅,十分干净。一尊观音像慈眉善目地供奉于案桌之上,座下鼎炉处香火徐徐升起。案台下一妇人叨叨转着手中的佛珠子,目光专注着眼前的经书。走近一看,是个中年妇女,头发用一枚玉钗整齐的盘成发髻,面容安详,直着身子跪在蒲团上,正是沈府的大夫人林氏。
这时房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又很快的合上了。一人放轻脚步缓缓踏进佛堂,往大夫人林氏的方向靠近。待到林氏身旁时,也并未吭声,目光盯着案台处似乎在深思着。
门口传来的声响,林氏并非没有注意,可她依旧跪在这蒲团上,视线一直停留在经书之上,手中的佛珠仍然一枚枚无声的转动着。
一时,房内窒息得很。
大概半柱香后,林氏缓缓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身旁那人快速的抬手扶起了她,动作小心的像是端着个易碎的宝物,却又因老迈的身子显得格外的笨拙。
“夫人,小心。”
林氏不由地吸了口气,顺着身边人的动作起了身,眼眉里瞧着那人小心翼翼的模样,笑着轻拍了拍那人的手,安慰道:“嬷嬷莫要担心,终归是不如以前了。”
老嬷嬷扶着林氏,有些担心自家夫人的身子,不太愿她停留在佛堂太久,沿路又见这小院的冷清,沉不住气的抱怨:“这么冷的天气,夫人如何受得了,也不知道那些丫头片子怎么侍奉的。这炉子眼看就要灭,也不见得进来添些碳。”
林氏沉默不语的立在那里,仰着脸对着这老嬷嬷笑了一笑。
老嬷嬷冷着脸,试图去将那横冷老旧变形的窗子关上,可惜费了几番力气,还是透着些冷风肆意的往房内钻。转身,又见着沉默的林氏,心中又怨又气,怨的是这高院大宅磨碎了林氏青春的沈老爷,气的是这府上那些见缝插针的姨娘们。
可也未曾想过她的身份,不过是卖身契掌握在林氏手中可随意打发的奴才罢了,得的是林氏的脸面,往日才敢在这沈府之中横行。
见她如此,林氏也不恼,更是注意到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的疲惫,轻声道:“这一路上嬷嬷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老嬷嬷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却终究抵不住身体的疲惫。只好按着身子退了下去。退下时自是留意到门外立着的林氏身旁的大丫环夏霜,不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又很快就不见了,咬牙对着夏霜点了点头。
这佛堂内的林氏目睹着这一切,拧起了眉朝向她走来的大丫环。
“夫人。”夏霜想着刚踏出佛堂的黄嬷嬷身上的那股意难平,心中忍不住的想要笑出声来。这老婆子平日仗着夫人的脸面在府里横行霸道,如今一看也不过是夫人手中一枚将要废掉的棋子罢了,不妨再令她多横几日。这样想着,夏霜快速地踏入了佛堂。
“事情办得如何?”不知何时,林氏又回过身子,将案台处的经书摆好,盯着面前的观音像有些出神,那话随着烟气散漫缓缓淹没于房内的寂静之中,显得有些飘渺。
夏霜抿了抿唇,抬起眼帘,看向林氏,一一述说了起来:“夫人,二小姐已请大夫看过,据别庄的人上报,前天已经安然清醒过来。”
林氏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顺着一旁的木椅坐了下来,只半闭着眼抿着搁得冰凉的参茶,似是养神。
夏霜连忙将碳炉里的银丝碳重新添上,又手脚伶俐的赶紧送上另一杯热参茶。自然也观察到林氏应话时带起了嘴角的淡淡一抹钩子,甚是有些不解:“夏霜愚笨,不知夫人为何要令那奴婢春桃去请大夫?”按理说,二小姐此时若是死去,也算得上对夫人那边有利。如今一救,以后恐怕得是个祸患。但又想,那二小姐远在别庄,几时回到这府上还是个未知呢?夫人的决定必定有她的道理,可夏霜还是耐不住性子问了出口。
“夏霜,你在我身旁也有些年头了?”林氏垂眸停留在眼前这张小脸上良久,瞧着那脸上眼角平添的几道折纹,深吸了口气慢慢融化掉心中的不甘,真心一笑:“瞧着,这还是个小姑娘的模样呢。”
夏霜不明白眼前的主子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而又听到后面一句脸不自觉得红了起来,也一笑:“夫人,奴婢跟在您身旁已有十五年。已经不是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