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一怔,她难道要说江灵秀身旁的小奴,是前任江川君?
当然不,自是随意扯个谎便罢了。
后世之人,大都不知江萦回原本是江川身边的小奴。想必先师很是要面子,竟将此事在后世瞒天过海,她还是莫将这事儿暴露了。
幻境从本相中生。
这样强大的幻阵,想必是距本相也是八九不离十罢。
除了其中人、像皆为虚妄,旁的……应当是与现世无甚差异的。
“江萦回啊……我亦不知,我虽是江川之人,却也没有得见先主的机缘。”
钟毓这头七想八想,心中便如同吊着半桶水,晃荡个不停。
雪萦回如常问道:“你话中先主,可是前任江川君?”
在夜色中,他的音色极为突出,仿佛是有人在水墨卷上突兀地燎了一道彩。那么出挑,却又格格不入,叫人觉得他本不该出现在此。
可他又偏偏在这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模样。
那时洞窟,少年眉目隽秀无双。
现今却是一朝夕之间,便长大了,竟还试探起人来?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若非今日在这里的是钟毓,他怕是要栽了。
钟毓自认,他问这话亦是无可厚非,他问的,可不就是她随口道出的漏洞么?
确是她一时不察。
“自然不是,这关前任江川君何事?”
钟毓面色泛红,道:“我说的当是江灵秀,若是我能早出生千年,尽力去搏一搏,说不得,有这机缘去见她真身一回呢!”
她一身简装,表情是难得的生动鲜活。
“便也不必在这儿——随你取什么大机缘。只叫我做苦力,却半点儿没有带我去寻的意思。”
雪萦回正欲解释,却一眼扫到她手中正把玩着的寻灵蝶钗。
寻灵蝶钗本就光华熠熠,他所做的那只冰蝶尤为出彩,如上古最夺目的凤凰一般昂首挺立,蝶翅高扬起。
“最迟两月,我自会替你寻到。到时你将黑玉境中所得交付与我也可,随我一道去也可。”
他还欲再说。
钟毓却不客气,只同他笑道:“自是同你一道去,免得你将我那‘黑玉’白白拿去挥霍了。”
“好。”
话已尽,钟毓不知再说何,便试探着要告辞离去。
雪萦回却是欲言又止。
这一模样,却瞧得钟毓那是抓心挠肺地好奇,面上的平静与从容都堪堪要绷不住了。
“怎么了?”
钟毓好奇心未消,偷着挪动了一小步,想再凑近一点点,好去瞧他的神色。
雪萦回不自在地偏了偏头,不欲与钟毓对视。
他抿唇道:“我做的这只冰蝶,你不戴上瞧一瞧合不合适吗?若不合适,我亦可趁早替你改了。”
钟毓今日的发髻其实不大适合戴这样的钗子,她发上本就簪了一些旁的。若猛然戴上这么一支惊为天人的钗子,倒是不合适了。
她正欲拒绝,却见身前人眼帘微垂的模样。
那微微颤动的眼睫,似乎一下、一下地挠在她心上,而这眼帘投影在他眼下的青色,却仿佛将钟毓的眼睛也一同拢了过去。
美色撩人,她才舍不得拒绝呢。
“好啊,你觉得戴在哪里才瞧着好看呢?”钟毓笑容浅浅。
同雪萦回这一番会面,倒是连识海都平息宁静了下来。
便是不说识海,竟连眼神都清明不少,那日被雷元灼伤地眼睛,都将要奇迹般地复原了。
她大可一试——
将这人的眼睫毛一根、一根地都数清楚了!
雪萦回垂下眼眸,道:“冒犯了。”
抱都抱过了,还有什么好冒犯的呢?
他伸出手,将钟毓头上地钗环尽数取下,置于栏杆之上。
手指轻轻覆上头顶穴位正中,清透的幽蓝色灵力如同洪水一般猛地灌了进去,由于“洞穴”极小,竟还溢出不少。
幽蓝色元灵宛如夜色中自由自在的萤火虫儿,时不时在树下一闪一现。
钟毓浑身一僵。
她暗恨道美色误事、美人有毒,这厮难道想对她出手?
她忍耐住出手的打算,轻轻仰起头。
不过几息之间,却见这覆于她头顶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那双手好似微僵,骨节分明,有着明显的青筋。
“依我看,戴这里便极好。”雪萦回轻声道。
钟毓嘴角微顿,戴头顶能好看什么?
她的美貌是可以这般糟蹋的吗?
“你若是觉得好看,你不妨替我戴上?”
这话一落,钟毓全身都舒畅了,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却不知和谁的影像重合了一瞬。
雪萦回以极快的速度觑她一眼,轻夺过她手中的寻灵蝶钗。
“冒犯了。”
高大的身形覆了下来。
月下,这人深黑的影子将她完完全全地遮盖住,钟毓一动也不敢动,站在原地屏息等待。
这话——
今夜,你已是第二回说了,其实可以不必再说。
雪萦回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她头顶细小而杂乱的发,将那支钗慢慢推入泼墨般的乌发之中。
“好了吗?”钟毓轻声问他。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