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了。”
他应声,声调平稳。
钟毓不知怎么,竟从中觉察出几分乖巧来,当真是不可思议得很。
她微微一笑,说道:“我找你来这里,是有正事的。”
“你讲。”
“天息境既是究极天下幻阵所结,你可知……此地,是何处?”
钟毓半眯着眼,试图从他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寻出一丝破绽。
雪萦回一件一件收起钟毓手里的物件,将之收回到储物袋中,只剩了那蝶钗孤零零地留在她手中。
“听你所言,你知道?”
他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着实是赏心悦目。
钟毓见他眉头也不眨一下,实在是瞧不出什么来,只得放弃,道:“我自然知道,我可不是那井底之蛙。”
她不卖关子便是了。
“今上界,雪域、魔地,”钟毓娓娓说道,声似珠落玉盘,“还有一域,是为——”
她故意将这话讲得如同说书人一般,起起伏伏、有声有色。
那听书人却不给面子得很,半晌也没见儿一个响出来。
“还有一域,是为江川。”
钟毓见他垂眸神游,轻咳一声,道。
雪萦回仍旧不语,钟毓仰头去看他,却见他那一双眼睛里,满满写着“你接着说,我听着便是”。
她一时无语,意识到眼前这人虽瞧着已及弱冠许久,可实质上到底还是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小屁孩。
但她钟毓就不同了。
她瞧着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本质上却早已二十多岁了。
这在凡间界,可还是个尚未婚嫁的老姑娘,指不定要被旁人怎么说道呢!
其实在上界,有个不大好的习俗——
父母双全的修士,往往二、三十多岁了,仍旧被宠得像个孩子。
谁还不是个父母的掌中宝呢?
谁叫修士难得子嗣呢?
这不,一得到,便要如珠似宝地宠爱着。
说是不大好,却也并非是绝对的坏。那些修士亦想尝得天伦之乐,可不能生生扼杀他们的快乐,虽说这样的快乐不大好。
试想一下,三十多岁的男修,还要扑着入其父母怀中。
据传闻,酌枫宗酌巾长老便是如此养孩子的。
结果却养出来一个纨绔废柴,修为、身法、体魄……没有一个是行的。酌巾本人虽气得欲以头抢地、悔不能当初,却始终没能够狠下心来揍其子一顿。
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这一句:
“你若下回再敢如此,我便要打断你的腿!将你从这儿逐出门去!”
这话,连门人都要听腻了去,还传之江川、雪域……乃至修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怪乎他非要置那云疏虞于死地——
原是他嫉妒得将要疯魔了!
……
但钟毓已经没有父亲、母亲了。
她那疼她、爱她的父母都湮灭于上、下两界的权势倾轧之下。
况,她现今已二十多岁了,不能再同孩童一般将什么情绪都表露出来,不能再随意置气,何况是同这样一个不知是何处来的少年。
于是,钟毓一瞬间便收敛了哀垂伤心的眉目,整了整心神,肃容道:“此处便是江川。”
“若今夜不想谈及江川,也可。”
雪萦回试探道。
他并非榆木,他亦通晓人情世故,只是懒得去做罢了,他也有抓住眼前女子一闪而逝的神情。
而他自认不是个强人所难之人,总归出这幻阵亦不急于一时,亦不畏惧这秘境强行闭合。
何必非要今夜,谈及她伤心事呢?
“谈,怎能不谈?”
钟毓却浅笑盈盈,道:“总不能……耽误雪道友正事的。”
“无甚正事。”他道。
钟毓不理会他,道:“我们那时的江川,楼阁亭台、院落的格局与眼前所见略有相似,但这终归不能够因此,便认定这儿是江川。”
雪萦回这一次到时配合了许多,不再让钟毓一人唱独角戏儿,“那你是因何认定——这便是江川?”
“那日课堂之上的灵秀,是为江川首位江川君。”
钟毓试图敛去神情,做一个如同雪萦回一般面不改色之人。
一试过后,仍是失败了,她只得神色复杂道:“江川君一名,或也因她而存。”
“江萦回呢?是谁?”
雪萦回似乎更在意江灵秀身边的那名小奴。
他的这一张脸,很是得上天厚爱。
即便是微微蹙起眉头来,露出不解的神情,依旧是无懈可击,挑不出一处可以诟病的地方。
世人、谁能不爱这样一张脸呢?
好一个玉面郎君。
钟毓亦难幸免,她对这男修态度良好、容忍甚多,可不是仅仅因为这人皮子底下是个少年人。
须知,那小胖子修士林友亦是年岁不大。
若非他能够说出那番话来,钟毓是理也懒得理他,早将之在过传送阵之后便把他丢下了!
却听这玉面郎君提起先师。
钟毓垂眸道:“江萦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