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上天的预警。
那么她必然是天命所归之人,确应当终结那上、下两界分割的局面。
而能够结束这样不正当的因果局面,无论牺牲什么,天道应当都不会降罪。
如若不然,天道为何会警示于她?
……
冷铁卷刃,长剑剑身嗡鸣直至破碎。
她握剑的那只手,随着剑身碎裂的颤抖而止不住地颤抖。
识海复又隐隐作痛。
原本是片羽流光平息散落着的地方,又躁动起来。
无甚大碍。
雷元化作蓝紫色的电光在眼前迸射、溅落。
钟毓半阖上眼。
那灵力回转成的一股长绳已而凝聚成骨鞭,且鞭绳亮而刺目,惹得人双目生疼,似要从眸中落下血来。
那长鞭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掌控着,分明是悬在半空的无形胜有形之物,却直直往钟毓面上抽来。
演武场上的气息一瞬间变了。
钟毓心知她有所感的那人、那事要出现了。
她骤然放松,以残损的剑柄拄地,合上双目,直往身后处仰去。
长鞭触之不及她,堪堪被一人挡住。
那人虽是生生受了一鞭,幸而这一鞭只是江川收力之后的一鞭。
武师见场上气氛凝滞,局势转瞬便改,欲要上前叫停。
却是那江川斜睨一眼,凤目微挑。
武师愣是踟蹰不前了,当真是听话乖巧得很!
悬而未发的长鞭顷刻间消散,各色的灵气重归于世间。
钟毓眼角似渗出血渍。
她欲要睁眼,可自那一合眼,现如今却怎么也张不开了。
半是疼痛,半是震颤。
江川面色难辨,嘴角微垂。
一双眼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挡在钟毓身前的男人,时不时在两人之间回转。
“你这是做什么?我竟不知你还同她相识。”她问,“你若不想我碰她,你直说便是。何苦受我这一鞭,我还会对你动手不成?”
“大人,莫说这样的话。我……”
长鞭及时收力,未能抽至面颊,只在其肩胛之上留了痕。
这好似是……先师的声音。
钟毓侧在一旁的手抖了抖,她轻轻抽动鼻翼,却嗅不到什么香。
许是离得太远了些。
这一次的江萦回,是真的、还是假的?
抑或是先前在那处,留存了些对于先师体香的阴影,现如今灵力自发而保护,终是闻不到了。
江川掸了掸衣袖。
她竟似全然不在乎,打断道:“行了,将你肩上的伤好好料理料理。今夜,我可在房中等着你来侍候。”
“是。”那人复又应道。
钟毓闻之其声,更是觉着相似。
江川最是潇洒,转身走出了几步,偏是又回眸,对那武师道:“今日,可是我胜了?”
“是是是……”武师赶忙答道。
江川走远。
一时间无人不噤声。
诸横意才敢纵身奔来,一把跳上演武场,道:“钟毓?钟毓?你怎么样?”
“他是谁?”
钟毓抓住诸横意的手。
“他……”
诸横意这才抬眼看去。
未尽之语戛然而止。
那人逆光而立,面容淡如琉尘,垂着眼静默无声。
好似凝视着钟毓,又好似那目光落定在别处。
想必他定是待江川离去后,方才转过身来的。
诸横意一时喉间干涩,竟是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良久,他才作礼道:“奴是江……江萦回,奴家大人方才不是有意的。请仙长切莫记怀,来日奴必亲自上门告罪。”
钟毓目不能视,耳却清明。
闻此言,她心头一窒,道:“缘何自称为奴?”
她想问他。
你不是江川君吗?
那个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江川君?
怎么能够自称为奴?
可此时,连江川、魔地、雪域三方都不曾立,谈何江川君?
看来这其中,还有许多事情,她都不曾知晓,江川殿后的藏书阁想来是还缺一本《江川秘史》的。
若她此行能够安然回程,必要去著书一册,惠及后人,哦不,应当是要惠及门人。
“生而为奴仆,幸得大人相救,便成了大人一人的奴。”
江萦回语气平淡,似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
他毫不在意地在众人面前,如此撕扯下自己的面皮。
“你可是,你可是……”
你可是江川君啊,亦是我一人之师。
怎可为奴?
诸多语意不忿,却再三缄口,终是成了最简单不过的客套与寒暄。
“你可是伤着了?我无大碍,你亦回去休整罢。”钟毓抛开剑柄,单手撑起身子,站直了。
她大约是想瞧瞧恩师的模样,勉力睁开眼,却见一片糊白。
虽未伤及本源,可这样的情态,到底是无力极了。
那血渍渗出,在眼角晕开一片烟霞。
如雾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