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萦回递来一药瓶,道:“谢过钟仙长。此乃奴家大人所赐的清明散,一日须三敷,半月便可好全。”
他仍旧如此淡漠,却不知他只是言语平淡,还是浑身上下都将要淡成影子。
诸横意眼神怪异地接过,道:“多谢你了,你肩上的伤也不轻,快些回吧。”
“多谢仙长。”他行了礼,回身退却。
步履无声。
真真是整个人都淡到了尘埃里,寻也寻不到了。
“我无事,你替我拜别师长,我们便回罢。”钟毓合着眼,道。
她以为冥冥之中似所有感的,应当是一同随她入秘境之人,她欲要借此诈出那人,不曾想――
现身的,却是江萦回,虽不知其是真亦假,但仍是惹得她心头大乱。
除却了名讳,这是偏离至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诸横意道了声“好”,旋即拜别学院先生,顺道替钟毓请了个小长假。
二人一同回去。
钟毓刚来时的那座高台,名为明月台。
她们女修士居住的地方,亦唤作是明月楼,那片地方所属的、一切院中著名景点,前头都盖戳了“明月”二字。
为了附庸风雅而附庸风雅。
……
房中。
诸横意责怪道:“我不是叫你早去早回,你怎的还与江灵秀杠上了?”
钟毓仰面,浑身陷入软榻中。
“没听清。”
她不是很想接这茬。
诸横意抬着手,眼神专注,将那玉瓶中的药粉簌簌抖落下去。
长睫沾染上清明散的白药粉,不由得颤了颤。
“哎!你别动……这可是清明散。你若是抖落了,别怨我说你。”诸横意一惊一乍地警告道。
她话毕,果然见钟毓一动不动,任由她上下其手。
“当真是暴殄天物。分明养上十天半个月便能好全的眼疾,却要用上这样的灵药。”
上药之人又叹道。
话音已尽了,她到底将那清明散放置在钟毓榻边。
“钟儿,钟钟,小钟……”
诸横意半倚在榻边,眼神不离那清明散。
清明散,亦算是有市无价,价值万金。
用它来治愈非致命伤,确为奢侈,但也不为过。修界,夺天造化之药材,到底良多,亦不单单只清明散一物。
钟毓放置在梨花木雕纂的扶手上的指节一弯。
“怎么了?”
“我亦想要一些清明散,那小奴给的想来是用不完呢!”诸横意小声道。
钟毓一愣,道:“你唤他小奴?”
诸横意亦是一愣。
她丝毫不在意这个话题,没有理会,又自顾自地劝说道:“再不济,我可以用我的物件同你换呀。我那储物袋里还有一把小剑,且我用不上,恰好你的剑亦碎了。这难道不是正正好的缘分么?”
软榻正正抵住钟毓发髻上的珠花,压得她脑壳不大舒服了。
“嗯,你取些去罢。我一人,受不了太多伤,恐使到何年何月也不知。”
钟毓忍不住抬了抬头,侧过脸去。
枕衾上细碎精致的线纹,堪堪烙在她面颊上。
“你可别这么躺着,到时面上全是奇奇怪怪的红印子。”
诸横意赶忙说道。
她得了好处,自然热心许多,想必这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无碍,我只这般躺着一会儿。”
顿了顿,她又笑着问道:“送药的,是江川家小奴?”
钟毓心中已有定论,仍是不动声色询问她。
“来日,我须得去谢谢他。”
闻言,诸横意这才笑说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他不过是江川家小奴,今日既是江川教训的你,好生收着便是,不必要多此一举。”
钟毓笑不出来了,只随意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半晌,诸横意取了一小耳匙清明散,正伏在案上研磨。
钟毓似是半梦半醒。
她瞧见一女子在案桌旁,却不知做些甚么。
“你作甚?”
那女子墨发垂落,回身笑道:“好不容易得了这等宝物,我自是要好生研究研究。若来日可自个儿制药,便不必仰他人鼻息求药去!”
“你说得有理。”
钟毓瞑着目,缓缓将头侧向诸横意那一边,道:“却不知那江萦回,如何又成了江川家小奴?我竟是不大记得了。”
钟毓忍不住竖起耳朵,等待着诸横意作答。
诸横意闻言,果然碎碎低语。
“不知,许是从下界寻来的小奴罢。上界寻常――可没有这般天赋异禀还要做人奴隶的。”
那女子动作轻盈,她认真摊平了案前的纸张,用小匙将清明散一点一点刮回玉瓶中去。
钟毓既听这女子如此作答,便知她定然不晓得其他。
于是,钟毓沉静敛息,灵力便绕周身而转,渐行入灵脉。
识海中的散乱、狼藉,亦在灵力的平复之下渐渐被整合。
那厢――
诸横意惊觉身旁无人,回头一看,竟是钟毓敛起息来,修行去了!
她的小姐妹正安然躺在榻上,灵力呈椭圆形包裹着那姑娘。
诸横意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用功修行好,还是回房沐浴修整好。
从前同她一块儿的小后腿,亦要奋起了。
难道从此以后――
便只剩她一人……在演武场上受尽屈辱了吗?
实在不可想象。
诸横意咬了咬牙关。
当机立断收起那藏了价值千金的清明散的玉瓶,整个人坐到角落的蒲团之上。
她不打算去沐什么浴了!她要修行!她要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