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尉迟栖也不想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件事了,毕竟他都亲眼见过云一酒的传音是如何光明正大地来到魂塔,“我也顺便过去一趟,凡廉把南方交给了魂塔,时间是一周,我要确认一些东西。”
确认一些……他不敢相信的东西。
蔺沉没有留恋大殿的混乱,此刻她正在圣殿的底层——和魂塔一样,圣殿也有属于圣殿的秘密。
“一,二……”蔺沉心中默数着步数,“……七十一,七十二……”
数到七十九的时候,她停下了。
两边没有路口,只有冰冷的石壁。
“你觉得是左边还是右边?”蔺沉轻声问,没等黑蝴蝶回答,她就笑了,“我觉得是左边。”
蝴蝶的触角动了动。
“右边没东西。”蔺沉说着,指尖轻轻拂过石壁,最终在一处地方停下,“傀儡师的气息不难辨认。”
蝴蝶这次扇了扇漂亮的黑翅膀。
“我?”蔺沉退了一步,手中慢慢凝出一团红色的光,“红光,招摇,先不说别的,就这一点,就很难从我身上找到别的气息。”
她话音未落,红光就没入了石壁里。
一声轻响后,石壁上慢慢显现出一扇门。
“没人看着。”蔺沉轻而易举地将锁给卸了下来,“比起绝息,他们更在意意魇。毕竟意魇是个很好的合作人,而绝息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傀儡师。”
门开了,蔺沉眼皮忽地一跳。
门的后面,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那个人似乎快死了,但又有什么东西在吊着他的命。
蔺沉还没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绝息,就被一股力量强行拉入门内。
接着一声巨响,门被锁上了。
蔺沉倏地回头,想把门打开,背后却没有了门,只有光滑的一面石壁。
蔺沉低骂一声。
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笑声在狭小的密室里显得很诡异。
那人似乎是在用全身力气笑出来的。
“你太……小看它了。”那人的声音十分沙哑,似乎很久都没说过话了,“出不去了。”
密室里只有一盏要灭不灭的灯,昏暗的密室充斥着血腥味和腐烂味,蔺沉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是个女孩子。”那人又笑了,“可惜……”
“你是绝息吗?”蔺沉有些迟疑。
“你不是他们的人。”绝息依旧是那种要死不活的声音,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带你走。”蔺沉叹了一口气。
绝息似乎笑了,没说什么。
蔺沉忍受不了这黑暗,便凝出了一团巨大的光雾,刹那间,密室犹如白昼,一砖一瓦,地上的血,凌乱的铁链,和被铁链控制住的人,全都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她差点叫出声来。
“光?”绝息闭着仅剩的一只眼,头更低了,“别看,会吓到你的。”
“说晚了,已经看到了。”蔺沉平静下来,看着绝息,“你的眼睛……”
“看得到。”绝息依旧没睁眼,“只是很模糊。”
蔺沉将光雾收回了一点。
“左臂三次折断,右臂一刀砍下,”蔺沉看着他触目惊心的伤,“脖颈……我看到的只有六处刀伤,十三支箭……”
“别数了。”绝息依旧低着头,他每说一句话,都会扯到脸上的伤,痛苦十分,但他早就不在意了,“数不完的。”
“右眼……怎么没的?”蔺沉问。
“大抵是箭吧。”绝息说,“记不得了,太久了。”
“抬头,绝息。”蔺沉声音冷下来,“我看一下。”
绝息没动:“和你没关系,有这时间还不如想一下怎么出……”
蔺沉走进他,在他面前蹲下。
“抬头。”蔺沉看着他,“我不想动手。”
蔺沉的话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绝息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蔺沉。
蔺沉的手不自主地抖了起来。
右眼的箭依旧在上面。
绝息用他仅有的一只眼看向蔺沉,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活人应有的东西。
绝息冷笑:“看够了?”
“我忘了。”蔺沉说,“我应该不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你面前。我是不是应该披着长发,拎着一只蓝色的鸟,坐在纸做的鹤上,换一副冰冷的面孔,你才能认得出来?”
绝息倏地抬头,脖子的伤又再一次开裂,他没有在意。
“云……”绝息难以置信,“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找你。”蔺沉没声好气地说,“你家傀儡到处惹事。”
绝息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我早就不能控制傀儡了,意魇把我的能力夺走了。”
“没有完全夺走。”蔺沉纠正他,“你身上傀儡师的气息还在。”
“那还不都是一样,归根到底确确实实是一个废人了。”绝息笑了笑,“要是我出去了,我就像你一样,找一个世外桃源呆到死。”
“世外桃源哪有那么好找。”蔺沉站起身,看向背后躁动不安的蝴蝶,“不过出去倒是可以。”
“你有办法了?”绝息问。
“放心。”蔺沉让蝴蝶停在了自己的肩头,“圣子一会儿就到。”
“你的意思是……圣子回来放我们走?”绝息诧异地看向他,他有些激动,手下意识地动了动,伤口被铁链再次磨出了血,“你疯了吗,云?就是圣子把我们关在这里的,我这身上的伤也是拜他所赐!”
“那么激动做什么?还嫌没痛够?”蔺沉走过去,仔细地研究起了困住绝息的铁链,“你说的那个圣子,和我说的这个不是同一个。”
绝息一愣:“什么意思?”
“抓你进来的,不是圣子。”蔺沉将头上的簪子摘了下来,她很少用这类的东西,这根还是云落给她的,她就意思意思戴着,没想到现在还派上用场了,“别动,痛了和我说。”
“你的意思是,那个是假的?”绝息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你怎么知道?”
“我自己的弟弟我还认不出来?”蔺沉一边解铁链一边说,“那个假扮的也是,最起码在外貌上要像一点,还好这一批守护者几乎没有见过蔺琼,不然他早就露馅了。”
“蔺琼……是你弟弟?”绝息看向蔺沉,“你弟弟……是圣子?可是你不是叫……”
蔺沉觉得他眼上的箭实在太碍眼,索性先放下铁链这回事,打算先把箭弄出来:“脸都是假的了,名字还会真?还想要眼睛就别乱动。”
绝息果然没有再动一下。
“我认识你的时候,是在招摇国境,”蔺沉说着,手中凝起白色的光,“那里有人在找我,所以我没和你说实话……好了。”
绝息居然没有感觉到痛。
“右眼是废了。”蔺沉叹了一口气,又去折腾铁链了,“左眼还能用,反正你也活不长,以后就凑合着看吧。”
“你安慰人安慰得挺独特。”绝息笑了笑。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蔺沉说,“还有,我不叫云,我叫蔺沉。”
“好。”绝息眼前一片模糊,“忘了问了,傀儡……出什么事了?”
“出息可大了。”蔺沉很快将所有的铁链都解开了,“我的傀儡都被你强制叛变了,但没惹什么大乱子,不过我估计你可能出事了,就过来找你了。”
“强制叛变,”绝息有些惊讶,“意魇居然还会这个。”
“很正常,”蔺沉似乎有些鄙视,“要是你会同化你也可以。”
“不过同化并不是所有的天赋都能得到。”绝息虚弱地说。
“那也足够厉害了。”蔺沉笑着看向门消失得那面墙,“有人来了。”
她说完,向后退了一大步。
刹那间,那面墙便被人打出一个开口。
“来迟了。”蔺琼站在开口前,看着蔺沉和绝息,“找到了?”
绝息吃力地抬起头,用仅剩的左眼看向蔺琼。
这就是圣子吗?他想。
在他彻底昏过去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北辰国那座被称为绝境的万丈冰川。
北辰人都说,那里是寒冷的尽头,最不怕冷的勇士,也都是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