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的长安城，是他的大道，是他这辈子都想要陪着走下去的人。
林冼看着刘祯，这个已经比他还高的江南王，那个曾经见过的六皇子小祯儿。
也许他林冼在朝多少年，都算不透人心。这就是天生所有，他林冼注定不懂。
可是为何一个人看着一个人的眼神可以那般的炙热，那般的想要从眼底看到心底。
林冼生性凉薄，他不懂，这就是——情？
可是情之一字，又何解？
是耳鬓厮磨，是携手天涯，是生死相扶，是白头到老，是一生一双人......
是无数的解释，是所有的情感都似潮水般无穷无尽的奔向那个心上人。
林冼心中不知道，这般的情感，究竟该怎么去安置？
这比那改制还难，比那吃人的世家权贵还难对付。
面对刘祯的情，林冼不知该如何应对，所幸止住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这般等着那潮水褪去，等着那人终会找到自己真正想要携手一生的心选之人。
可是，这样太孤独，最后自己还是一个人。
林冼难下笔。
江南烟雨，难断真情。
他狠不下心，放不下情。
·
“西堤再建？！”
林冼有些难以置信，这刘祯真的打算再建西堤？
刘祯见林冼面露惊色，道：“西边西堤垮了，若是不重建，必然又会是原来的景象。”
“可是，这江南......哪来的钱财和人力？”林冼问道，水患刚刚过去不久，这江南正在恢复之中，此时大刀阔斧的兴建西堤，必然劳民伤财。
刘祯当然知道林冼在顾虑什么，他倒是一副轻松自在模样，好似什么都尽在掌控之中。
刘祯道：“先生不必担心，我已经想长安城呈报此事，长安户部已经下达文书到江南府中，必然有的是钱财和人力。”
林冼蹙眉，看着刘祯。
刘祯知道这期间太多的事情林冼不知，必然很是疑惑。
刘祯却是笑着，很有耐心的解释道：“先生放心，这件事绝对滴水不漏。本来我给父皇的书信中便提过江南西堤之事，不过当时恰逢先生你一纸文书把我弄的头昏脑胀，更何况这长安城里一片安静如鸡，我也就以为父皇也实在是无法子。可是前几日父皇传来书信，说是最近王家出事，长安城里有些波动，就冲着这个时机，把这西堤之事压下来偷偷给解决掉。”
这王家竟然出事？！
林冼有些惊讶。
话说这王家在长安城里的势力，那可是出了名的，比皇族更甚都不为过。不知这王家是出的何事，林冼心里思索。
叔拓？！
林冼忽而想到了李子继，那个竹马之交，这个王家的金龟婿，不知是否也牵扯到这事里来了。
林冼有些担忧，却也无力为之。
刘祯见林冼有些沉闷，“先生，这事儿绝对不会被人抓住把柄，户部派发的钱财和人力主要是治理水患，这西堤之事，无几人知晓。”
“可是......”林冼道，“怎掩人耳目？”
刘祯道：“治理水患。”
林冼道：“水患早已没了。”
刘祯笑道：“这长安城怎知？我呈交上去的文书便写的是江南遇百年难得水患，急需救助。可是这文书却被压在了中阁府久久不转，到现在传到长安城中，必然不与我的事。长安城中只以为江南此时水患。”
“中阁府？”
中阁府是地方文书与长安城来往的重要中转机构，各地方文书呈递给长安均要先从地方中阁府审核地方实情一遍，然后再呈递给长安城中，以便长安城中不必派下官吏到地方核实，大大简化和缩短办事时间。
可是这中阁府为何会偷偷压下这刘祯的文书？
刘祯道：“是的。江南中阁府。先生的文书没有经过这吧。”
林冼知道刘祯是在说他私传文书一事，这件事确实林冼这人理亏，林冼也一直觉得自己这样做却是对于刘祯有些过分。
但是这文书究竟是怎样石沉大海，又沉到哪片海中，林冼和刘祯都无从所知。
这必然是个忧患之处。
林冼道：“中阁府一向不与地方相交。”
刘祯道：“那若是在长安城中便想交了呢？！”
看着林冼有些小小的吃惊模样，刘祯笑了。
林冼确实未想到，这刘祯竟然在长安城中就暗自培养自己的势力，那时候他才多大？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啊。
“先生，在你心底我就是个只会玩笑跑跳的六皇子小祯儿吗？”
林冼看着早已不再稚气的刘祯，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知道，皇家不会有简单的人物可以生存下去，可是他当时看着那个一身红黑麒麟袍的小祯儿时，他确实没有去揣测这人的城府和内心。
不就是个孩子么。
林冼心里回想起来当时的短暂光阴，他有些记不清楚了，却一直记得那个跳跳跑跑的小孩儿轮廓。
林冼问道：“子洛。你想回长安吗？”
刘祯道：“先生，我只想和你一同携手进长安。”
林冼道：“可是这条路不好走，一不小心粉身碎骨，一不小心千秋骂名。”
刘祯道：“先生怕吗？”
林冼看向刘祯，不语。
刘祯笑道：“既然先生不怕，那我就陪着先生一直走下去。”
“子洛。”林冼道，“若我是个如谢青运的人该多好。”
谢青运，一个于乱世之中显露头角的谋臣，跟随大端开国皇帝一路谋划，一步步都是精确无误，从灌阳到长安，直把当时几大军阵势力中最为势力弱小的刘家推到那权力的顶端，高居长安之首。
还有，谢清运及其擅长于帝王道，一手治臣之术可谓是令人无法想象。
靠着一身本领，把刚刚坐上皇位，面对着满朝开国重臣的皇帝陛下，教导成一个天下一尊、说一不二之人。
他谢青运，是一个名留青史之人，却也是个在所有的神奇汇拢到一个人身上之时，选择隐退山林之人。
后代无数的大端皇帝无不渴求一个自己的谢青运，可是世间再无谢青运，也在无那个大端朝
最为耀眼的开国皇帝。
他林冼比不上谢青运。
即使他高于常人，即使他也曾是被称为“国之大器”之人，可是，权力的角逐，君臣的游戏，他都不行。
他不是神人，他林冼也只是个用两条腿走路的普通凡人。
刘祯笑，他当然知道谢青运是何人，他拉住林冼道：“先生你就是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谢青运是神，可是他也不在我心里，我心中只有先生，别人想进都进不来，而我心却大开想着先生进。”
林冼想着那书上一字字对于谢青运的描述，那个三百年前的人仿佛活生生的就在林冼的面前，一股子俾倪天下的姿态，华服锦衣身侧陪着点头哈腰的众臣，笑着从高楼上看着下面行走的人群。
林冼叹道：“那般手腕，才是成大事之臣。”
刘祯盯着林冼，道：“先生亦是成大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