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瞪大了眼睛。
飞鸟继续娓娓道来:“师父的父亲急流勇退,带着全族人隐居到离京城几百里之外的枯雁山。所有人都以为白鹤卫家自此打算籍籍无名安度岁月,谁知五年前,卫家的嫡子,也就是咱们师父,横空出世。”
五年前全境大旱,民不聊生,前国师几番祈雨,上天都不降一滴甘霖,一时间朝内朝外都束手无策、焦急万分。一位白衣少年单枪匹马闯入御苑,毛遂自荐能解圣上之困。
少年立下生死状,一个月内若仍未降雨,则人头落地。
“他就是卫洵?”沉香托着脑袋,听得入神。
“对,”飞鸟又猛地摇了摇头,“不对不对,都说了不能直呼名讳,要称师父。师父当时从皇陵取了一副骸骨,送到慈照寺由僧人诵经普度,还请皇帝亲自过去上香叩拜。别说,才过去七天,这天就像漏了似的,雨水一连下了足月。”
“他是怎么做到的?”
“师父后来解释,这位死者,生前受了莫大的委屈,死后怨气滔天,所以才会引起天象异常。怨气一解,自然就不会再作祟。”
也正是经过这祈雨一事,白衣少年被破格收入司天台。但司天台的主事者幽禅处处刁难卫洵,卫洵请辞。但朝中瑜王欣赏卫洵的年轻有为,到皇帝面前挽留。皇帝爱才,于是为卫洵另设立摘星阁。
如今名义上司天台负责星象占卜,摘星阁负责鬼神之事,但实际上摘星阁与司天台分庭抗礼的局面已经形成。
短短五年时间,卫洵升到二品太史,圣宠一时,声势显赫。特别是前任国师死后,新的国师人选未定,司天台的幽禅上师对卫洵的忌惮,又更深了一分。
沉香听完飞鸟这一段长长的陈年往事,突然能理解为什么一路上会如此波折重重。
年少成名,确实不易。
不知何时,一抹颀长的白影立于门边。
飞鸟回头瞧见,赶忙给师父行礼。
卫洵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沉香见着他,脑子里还想着刚才飞鸟嘴里说的“幽禅老贼仗着资历老人脉广,全方位无死角各种欺负我们师父”,所以望向他的眼里忍不住带了点同情。
“师父你坐你坐,渴了不?我给你倒茶。”她忙前忙后地招呼。
卫洵细长了双眼,嘴角轻轻勾起,带着一丝玩味琢磨,“你竟然叫我师父?这么殷勤,我可不习惯。”
沉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书桌上的纸呈上,敛眉垂目站在卫洵身侧,“今日我有乖乖和飞鸟师兄学习写字。”
卫洵瞧了一眼,“你的飞鸟师兄实在是好脾气。”
“那是,他还夸我了呢!”沉香转念一想,“我怎么听着你的语气,倒像在损我。”
卫洵笑,“吃了个生魂,脑袋瓜子也变聪明了。”
沉香一把收起纸张,不让他瞧了。
卫洵瞧着她赌气的小脸,气鼓鼓的真可爱,肌肤光滑水嫩、吹弹可破,真想上手捏一捏……
沉香抬眼,“卫洵,你怎么总在偷看我,这个月第三回了!”
卫洵收起视线,掩饰地端起茶杯。
他才不是偷看,纯粹是出于研究新物种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沉香抬手掂了掂自己胸前两只丰满的白兔,“自从胸部变大后,我时常感觉不便,在陆地上尚还好说,到了水里肯定游不利索。你不是会炼丹吗,能不能找点药给我治治,吃了就能变小的那种。”
卫洵差点被一口茶呛得背过气去。
沉香赶紧上前,细致温柔地帮他抚背顺气。
“哪里会有这种药。”卫洵耳根微红,急忙岔开话题,“你的伤,好全了?”
沉香“嗯”地一点头,二话不说把上衣往下一拽,一手抓着衣服,一手抓起头发,露出整个光洁如玉的后背,“你瞧,一点疤都没留下。”
卫洵哪怕早知人鱼身体的修复能力极强,也着实被吓了一跳。那日寒铁箭插入两寸,血流如注,遍地鲜红,几乎伤及心肺。如今才短短几日,伤口已经恢复如初。
这一片雪白细腻的背,白得有点晃眼,从她抬高的胳膊下,隐约能看到胸前的那一片雪白,一时间令人目眩。
沉香见他半天没答话,转过身问怎么了。
她这不转身还好,一转身更是一片春光无限。
卫洵赶紧抓起一件外袍披过她肩头,挪开了眼,脸色略有不适,“说过你多少回了,不能随意宽衣解带,在外人面前裸露身体。”
“你是外人吗?”沉香抬眼望向他,明艳的双眸中一片澄澈单纯,“你在我眼里,算不得外人。”见卫洵神色动容,她忙柔声道:“就别生气啦,我以后只给你看,成了吧?”
卫洵捏了捏隐隐跳动的额角,“你就存心气死我吧。”
“气死你,谁给我去找赤焰藤?”沉香起身拢了拢衣衫。
“赤焰藤可不是路边野花野草,只有皇宫药苑里才有。”
“那可怎么办……”
“你且安心在摘星阁待着,不要闯祸,学好规矩。时机成熟了我自然有办法给你弄到手。”
“又是学规矩……”沉香小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回头让飞鸟好好教教你。”但转念一向这个丫头的确有动不动就宽衣解带的豪放作风,卫洵顿了顿又道:“算了,还是我亲自教比较稳妥。”
沉香点头称好,紧接着道:“我知道人间的女子都要精通琴棋书画。你可否,也一并教我?”
卫洵恨铁不成钢地瞧了她一眼,“旁人削尖了脑袋要拜师于我,都是奔着精进术法来的。就你如此愚钝,把我当成寻常人家的西席先生。”
沉香不服气瞟了他一眼:“赤焰藤也拿不出来,琴棋书画也不教。哪有你这么小气的师父。我可是救了你三回,沐兰江、冷泉镇、碧潭寺。”她掰着指头认真数落:“整整三回!救命之恩你都忘了?”
“我何时不允你了?”卫洵表情柔和下来,唇角漾起浅浅笑意,伸手替她将身后长发拢整齐束好,缓言道:“我所允诺之事,自然不会食言。但这段时日,你就以摘星阁弟子的身份好好住下,安安生生不要给我闯祸。”
“你既然如此诚心诚意地恳求我,那本弟子就先答应你吧。”沉香郑重其事点点头。
卫洵心想她哪怕嘴上喊他师父,内心里根本完全没有身为弟子的自觉。
他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方云纱,“首先,把面纱戴上,日后在摘星阁中行走,莫要轻易取下。”
沉香爽快应允,卫洵站在她身后打量,总是没那么招摇惹眼了,他很满意。
他会好好把握她在摘星阁的日子,慢慢填补书籍里关于人鱼族所缺失的记载,以及弥补其他……他一时间心头痒痒,却也说不上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