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颂看着季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这才开口:“新凉,你和梨和是不是闹矛盾了?“
“什么?“季新凉心里一紧,难道父亲看出什么了?
“你是我儿子,有些事情你就算不说,我也能看出一些来。说吧,对爸爸就不要有所隐瞒了,好不好?”
季新凉的面具总算是可以放下,刚刚还笑意吟吟的脸渐渐淡漠,“父亲,是不是结婚之前人都会疑神疑鬼,忐忑不安?”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婚前恐惧症吗?”季颂笑起来,眉角很有几分刚刚季老爷子的慈爱。
季新凉勉为其难地承认了,将错就错吧。
季颂笑道:“当人生进入下一个阶段,迎来一些改变的时候,总是会对未知的路口心有彷徨,但是新凉,你要想想,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现在身边还有梨和,我相信当初你毫不犹豫公布结婚的消息的时候绝对不只是一时冲动,但是勇气这东西很健忘,你现在要重新想起当时的勇气,和身边的人一起去面对接下来的每一天。”
这番话,季新凉记在了心里,渐渐也想起了当时在杜辛颜面前的信誓旦旦。
不错,明恪被所有人反复提及,这一点让季新凉始料未及,他本以为只要他不介意,娄梨和也忘记,他们就会拥有全新的人生。
但是从杜辛颜出现开始,明恪就不受控制地不断被人强调。
他发现这不是他说想要忽略就能忽略,想要忘记就能忘记的。
当他意识到这段过去不可避免,终有一日要面对的时候,他怕了。
所有人透露出来只不过是只言片语,却已经可当年这段感情的深刻,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展现在他面前,他和娄梨和会变成怎么样
他怕了。
无法否认。
深夜,娄梨和睡得正香,门铃响起,她迷迷糊糊地翻身起来,“谁啊?”
打开客厅的灯,娄梨和抹了把脸,总算是清醒了几分,从监视器里看了看,发现是秦葵,连忙打开了门。
抱着孩子的秦葵一头撞进来,身后紧跟着的是满脸歉意地郁书业:“对不起梨和,打搅你了。”
“没事,快进来吧。”娄梨和担心秦葵的身体,她才生产没几天,半夜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
娄梨和紧跟在秦葵的身后。
秦葵抱着孩子在沙发坐下,娄梨和连忙也跟着坐下,小心地观察者秦葵的神色,“小葵,怎么了?”
秦葵抬起头,看着娄梨和:“娄梨和,我这段时间能不能住在你这里?”
娄梨和伸手摸了摸秦葵的鬓角,“当然啊,你跟我睡吧,好不好?”
秦葵点点头。
娄梨和将视线投到秦葵怀里的孩子脸上:“睡着了。”
“是啊。”秦葵笑了。
娄梨和揽着秦葵,“这么晚了,你先带着孩子休息,好不好?”
“好。”
秦葵被娄梨和陪着到卧室躺下休息。
待她睡着,娄梨和再三确认了窗子的密封性,这才转身关上卧室的门。
郁书业看着娄梨和出来,轻声问道:“睡了?”
“嗯。”
娄梨和在郁书业对面坐下,“出了什么事?她这么乖,不对劲。”
“刚刚她要去看看伯父伯母的仪容,但是深夜了,而且她现在根本不能吹风,所以我没同意,然后她一赌气就抱着孩子来找你了。”
娄梨和看着郁书业,“让她在我这里吧。”
“好,明天我来接她,明天是岳父岳母火化的日子”
娄梨和道:“我也一起。”
“多谢。”
“她是我的朋友,你不用谢我。”娄梨和道。
“不是谢你这些,”郁书业诚恳地说道:“我是谢你维护我的家庭。”
娄梨和的那句“不要原谅我”他听的真真切切,他很清楚,这是为了维护他和秦葵的家,一个人的埋怨和愧疚,经由岁月催化,会成为锋利的斩天利器,经营的再完美的家庭也经不起它的锋芒。
“那就更不用谢,秦葵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她幸福美满,儿孙满堂。”
郁书业离开后,娄梨和转身走进了卧室。
睡梦中的秦葵皱着眉,显然心中依然不平静,孩子被她搂在怀中,小脸红扑扑的,睡得很安宁。
娄梨和想开被子,轻轻躺进去,即便她已经很小心,秦葵依然睁开了眼睛。
“抱歉。”娄梨和轻轻抚摸秦葵的肩,“睡吧。”
“梨和,我突然明白大学的时候有段时间你为什么总是整夜整夜失眠,一点动静就会醒。一点光就睡不着了。”
秦葵看着天花板:“明明知道天意难违,却也无力改变,下意识只能自己折磨自己来安慰自己的无能为力。”
娄梨和一言不发,认真地听着秦葵说。
“梨和,我从来没想过,我的父母会有一天就这么突然离开我,我今年还不到三十,我的父母只是刚刚年过半百,我的孩子才出生两天而已”
“老天是不是太斤斤计较了?给了我两个个,就要拿走我两个”
“当然不是,”听着不妙,娄梨和及时开口,“当然不是,孩子是新生命,不是交换,不一样的。”
“我该怎么办,梨和,再也没有人替我遮风挡雨,包容我的一切,再也没有了”秦葵喃喃自语,父母的离去就像是撕开了生命伪善的面具,时光藏起来的卑劣统统一览无余,面具后面是一望无垠的荒芜,是通往死亡的不归路。
这样的路荒凉而寂寞,漆黑而孤独,她怎么可能不害怕,不恐惧,不胆怯
娄梨和轻轻将孩子朝秦葵推了推:“你现在是孩子的山,你要为他们遮风挡雨,看着他们顺顺利利地成长看着他们变成另一座山。”
“成为一座山么”秦葵的眼泪流下来。
“可是梨和,我已经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山,我却还没来的及让我的父母依靠哪怕一秒”
秦葵忍不住靠在娄梨和的怀里痛哭出声。
慈乌失其亲,哑哑吐哀音,舐犊情难报,未尽反哺心。
大概身为子女,这一生最无力最恐惧的时候就是此刻。
转天,娄梨和陪着秦葵、郁书业一起将秦氏夫妇火葬。
火葬场的走廊上,哭声此起彼伏,秦葵抱着郁易站在栏杆外看着刚刚父母被推进去的门。
“梨和,你知道吗?我妈妈很娇气,怕痛,小时候被针扎了一下以后的一辈子她再也没有碰过针线,你说,她现在是不是很害怕?”
“不怕的,秦叔叔会在她身边保护他。”娄梨和轻声地说道。
秦葵盯着那道隔绝了生死的门,喃喃自语:“爸妈,我带你们的外孙来看你们俩了,是不是长得特别好?我早就说过我的孩子一定很好很好很壮实的你们还一直担心”
娄梨和听着秦葵失神般地念念有词,虽然担心却还是慢慢退后,逐渐离开了她,让她在父母面前倾诉。
娄梨和来到郁书业身边,郁书业问道:“她昨天晚上睡着了吗?”
“后半夜稍微睡了会,只不过一直很浅,一点动静就醒,她才刚刚生产,身体肯定很不舒服。”
“谢谢你及时给遗体留了照片,我实在不忍心让她看到真正的遗容。”
“不客气,”娄梨和淡淡地说道,“我昨天跟她聊天,她情绪不稳,容易胡思乱想,你跟她说话要更多些耐心。”
“梨和,小葵在躲着我,”郁书业无奈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