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真夜的叙述，妮可感到无法言语的悲伤。

“我很抱歉。”她说。

“你不必为此道歉。”真夜安慰道。

“那后来呢？伊蕾来了吗？”

真夜再次望向门外，夜空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夜幕淡去，晨曦微弱。

真夜苦笑了一声，“我当时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场景。我可能再次被那个男人激怒，情绪失控的攻击他；我可能被伊蕾嘲笑，说我不要脸，让我无地自容；我甚至可能……不顾伊蕾的意愿，不顾父亲的叮嘱、贺叔的警告，带着她远走高飞，只要她点头……”

说到这里，真夜目光落在妮可身上。

妮可被那个坚定又深情的眼神动摇了，一瞬间，她甚至想要代替伊蕾点头。

“后来呢？”妮可赶走脑海中的想法，问。

“伊蕾失约了。她没有出现。”真夜看着门外蒙蒙亮的天空，淡淡的说，“我和那个男人等了很久。他的马车夫不断的催促。他也不说话，只是等。后来马车夫不催了，他反而下令离开。

“他意识到伊蕾不会来了，然后伤心的离开了。我目送他们离开，仍然不愿相信伊蕾会失约。我深信伊蕾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即使她反悔，不愿嫁给他，她也会勇敢的出现在这里，面对他，告诉他自己真实的想法，然后再诚挚的道歉。

“那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伊蕾失约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她出事了。”

“你去找她了吗？”

“我直奔她的家，却没有胆量去正门敲门。我悄悄从花园潜入，从后门进去，很快就到了伊蕾的卧室门外。我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又嗅到了血腥味。紧张和担忧使我破门而入，看到的却是躺在地上的婴儿还有……”

妮可鬼使神差的接上了他的话，“还有喉咙里插着一把餐刀的女人。”

“你记得？”真夜惊异的看着她，“你想起来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妮可说不出话来，无数画面闪过她的脑海——女人病态的笑脸，尖锐的讽刺，指尖闪烁的餐刀。

然后，所有来自伊蕾的记忆，都在这里断了线。

“你认识那个女人吗？”妮可问。

真夜摇头，“我不认识。我想她大概不是镇上的人。”

妮可突然起身朝着教室外走去，真夜急忙追了上去。

“你去哪儿？”

“去伊蕾家。”

东方的天空已经亮了大半，但北方的乌云似乎越压越低，让人喘不过气，仿佛一场风暴就要来临。

妮可抬头看了一眼，走得更快了。

她想起刚才出现在眼前的这几个幻象，它们仿佛是开启她的记忆的钥匙。她突然有种说不清缘由的确信，是否身处某个特定地点，那些过往时光就会在眼前重现。

如果赶去伊蕾的家里，是不是就能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陌生女人是谁，她为什么死亡，自己又是为什么从二十九岁倒回到婴儿的模样。

“上来，这样快些。”一只高大优雅的麋鹿从妮可身边经过。

妮可抓住它的鹿角，一跃爬上它的后背。

“谢谢你，真夜。”

麋鹿不再说话，只是快速奔跑起来。

东方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向这座刚刚苏醒的小镇，北方的乌云又向它投下一片阴霾。

一人一鹿在交错的时空之中疾驰，踏起的尘埃在晨风之中肆意飞扬，反射出柔和的微光，像是丢失多年的记忆碎片。

小镇大门，一只年幼的黑豹目送一辆马车离开，然后从树上跳了下来，朝着镇上奔去。

***

麋鹿载着妮可来到一个小巧的后院，她看着这些似曾相识的布置，心中感慨。

角落的小池中，几朵睡莲仍然在晨曦中沉眠。几株泽漆簇拥着毛茸茸的鹿角柱，旁边是娇艳又繁盛的蓝紫色无尽夏。

她仍然记得它们的名字，亲切又让人怀念。

妮可转身看到后院的另一边，几件洗好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晾在绳子上。

那是曾经伊蕾的衣服。

忽然，一个漆黑的身影从眼前掠过。她看到一只年幼的黑豹穿过花园，蹑手蹑脚的从那些悬挂的衣服中间穿过，时不时回头贴着衣服嗅了嗅，才向后门走去。

这一幕让妮可皱眉，“你没事闻我衣服干嘛？”

过去时空里的真夜自然是听不见，不过站在她身边的真夜倒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香啊。”

“死变态。”妮可没好气的丢下这句话，跟着那只小黑豹走了过去。

这句嫌弃的话让真夜露出笑容，直到他听到婴儿的哭声，真夜收起笑意，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看到少年撞开了伊蕾卧室的门，然后僵硬的站在那里。

真夜看着过去自己的背影，有些遗憾的说，“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

***

少年震惊的脸，久久没有恢复过来。

躺在床上的女人已经断了气，喉咙里的餐刀被鲜血染红，飞溅的血液浸湿了床单被褥，还有墙壁。

他没有空闲去管床上的死人，只是蹲下身，连着地上松散的衣服一起，将地上哭泣的女婴抱起。

女婴伸手抓住了少年的食指，停止了哭泣，对着少年开心的笑了。

少年终于确信眼前的女婴是谁，但是要让他如何相信一个将近30岁的女人会突然倒退成婴儿的模样？

“伊蕾，这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