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高挂在树梢上，杂七杂八的树影交错的缠绕在一起，不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狼嚎，从凰山一头直击另一头，几个回合下来，那声音方要淡些时，又传来一阵更凄戾的嚎叫。

蛊城地势陡峭，山路崎岖。因着戌时后，凰山上几乎不会有农人的影子，透过树杈偶尔能看见一高一低两个身影，一位风度翩翩，一位...苟着身子缩头探脑，远看像是一只青皮狐狸在树丛里晃来晃去。

宋清止鬼鬼祟祟地跟在江楚聊身后，手里拿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比起江楚聊腰间的那把弯刀，磕碜不少。他步子走得急了，头时不时地磕到江楚聊。

宋清止在江楚聊身后跺了跺脚：“江兄，我跟不上了！”这话怎么听怎么有股娇嗔的味道。

见江楚聊离他越来越远，也不理睬他，宋清止气的一猫腰将身下拖地的青纱摆干脆利落提起来揽在了怀里，时不时还要往上提一提要掉下去的齐胸衫群，头顶的簪子步摇为他着想似的，早掉了个一干二净，脚踝上的青玉铃铛响了又响，招魂似的，怎么看他怎么狼狈。

他踩着小碎步一边往江楚聊身后躲一边得了空还得嘟囔两句：“不仗义！你待我也太不诚恳！明明说好你穿，怎么就三两下的套在我身上，还挂个铃铛，好像我能将那东西引出来似的！”

兴许是身后太聒噪了，江楚聊停了步子，回头将宋清止怀里的青纱裙又放了回去，似是蓄意般的撇开了他的面颊，替他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低声道：“青色衬你。”

“毛不出在你身上你自然不心疼！”宋清止冷哼一声，作势又要将纱裙捡着抱起来，却被一只大手给挡在了半空，他微蕴怒气道：“你这是作甚，这青纱太长了，我会摔倒的！”

江楚聊总觉得宋清止像狐狸，却又没有它的聪明,甚至有些笨拙。

初见宋清止时，他总是一身的潦草，几番接触之后，才清楚他是禁不起细看的。

宋清止虽未随蛊族妖媚的相貌，却生的十分清秀，比帝都里称姬的那位贵人还要好看上几分，那双眸子干净如山涧的泉水，纯澈若暮空上的繁星，最醒目的便是他唇边的那两个梨涡，甜得发腻。

江楚聊想着这人大抵便是‘秀色可餐’四字而言的罢。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叮当。他喉头一紧，不动声色的撇过目光，道：“差些仪态。”

“哼！我生来没人教，哪来的仪态？”宋清止听的略微烦躁，两步并作一步的从江楚聊身侧跨过去，赌气一般的超了江楚聊好几步。

倏忽身后传来一阵阴风，吹动着山路两旁的树影摇曳个不停，发出沙沙一般的毒蛇声儿，一股凉意从脚腕直袭宋清止的脊背。

他停了步子，不敢再前进半分，却也不敢转身，咽了口水道：“江...江兄，你在...在...在在吗！”

身后无人应话！

宋清止心下一悬，额头隐隐冒着冷汗，想着大抵是江楚聊没听见，便朝身后颤着伸手道：“江兄...你拉着我罢！”

让他心底一凉的是，身后居然真有一双冰凉如玉的手贴了上来，还在他手心里鬼画符似的挠了挠，他一激灵，不由分说便想着把手抽回来，谁知身后这人竟反手握紧，笑嗔道：“小郎君不是要我拉着你吗？”

这声音，竟有七八分像江楚聊。

‘小郎君？’宋清止一边恶寒，一边往回缩着手，心道他明明穿了姑娘家的衣服，为何这人还能认出自己？

且这人绝非是江楚聊，那个闷油壶巴不得丢了他这个拖油瓶，怎么会主动拉他，还一口一个‘小郎君’，这...他身后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该不会真是碰到...白花婆了罢？

宋清止脸色铁青，想挣扎开奈何那人手劲不比江楚聊小，愣是不敢转过头去看那所谓的‘白花婆’，心道这白花婆不应是个姑娘吗，怎么又成了男人，偏偏还像江楚聊…总不至于就是他吧。

“嘿嘿嘿...”

身后传来一阵干巴巴笑声，听的宋清止毛骨悚然，明明是个男声，却又多了几分娇俏，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所谓的白花婆究竟是男是女？

不等宋清止思忖，只听得身后那人又道：“小郎君怎的不说话，莫不是妾身不符小郎君的胃口？”

“没...没有。”宋清止结巴着，干笑了两声。

那人的话听的让宋清止鸡皮疙瘩抖了一地，偷摸着低头朝身后瞥了一眼，却也只看见了那人的下摆，是拖地的红衣长裙，像是血渍干了一般，看上去有些破败且僵硬，再往下是一双赤足，带着猩红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