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骤雨初歇。
润泽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氤氲,将过往行人笼罩着,教人无端生出一种沉闷之感。
近来天气既有复苏之相,只是乍暖还寒时候,梨湖的莲花打了结,且等开花仍尚需时日。
但眼前风景却也煞是好看,只映得一幅美景如诗,美人如画之境。
缘是梨湖边立着一女子,着黄纱飘渺,长发及腰绰约多姿,若看纤纤背影约摸其花信年华,形中带殇,态中显悲,虽不见其容,却也使人不由被卷入这黯淡之绪中来。
女子手执一青鞭,做工粗糙偏形态极美,修长牢实的鞭身一圈连一圈紧紧缠在腕上,手腕勒得殷红,女子的眼眶却远比腕上勒痕要红上千百倍。
身后人来往复,步履匆匆,唯她一人呆滞地望着湖面层层微波荡漾。
头顶的老树上余音袅袅,此刻,亦是衬得她格外凄然。
丞县仍是那个丞县,梨湖亦是那个梨湖。
景德镖局又重新挂牌接镖,看起来一切都那么稀疏平常,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实际上,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
只有她亲身置于此境,方能相信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而今的江湖,也只是她一个人的江湖。
......
那是个桃花烂漫的好时节。
春雨飘零过的梨湖里,莲花争相斗艳般挤破了头往外冒。
丞县的百姓多都有着自家的营生,既是没有的,也勤勤恳恳男耕女织,过得是神仙日子。
正因安稳至此,景德镖局已有两月没了生意。
景德镖局的缪镖主习得一身好本事,做起生意经来也是以信义二字名满天下,虽不说威震江湖,但凡是提到缪景德三个字的,三山四海也要颤上一颤。
不论打家劫舍的山贼匪患,还是拿人钱财消灾解愁的刀客打手,便是官府奉命盘查,也必然要给上三分薄面。
景德镖局乃天下第一镖,何时也不曾沦落到无镖可接的地步。
若真有了这么一天,便是官府做得体面,安陵盛况教百姓安居,天下太平。故而既是镖局入不敷出,他也甘心拿出私房钱来养着手底下的人。
日子一长,总有山穷水尽的那天。
镖局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不出两月便耗尽了他毕生瞒着婆娘从牙缝里扣出来的私房钱。
于是,在剜肉放血终成白骨的情况下,他冠冕堂皇地给镖局所有人放了大长假。
若无紧急事宜,诸人不必回镖局。
望着空荡荡的院落,缪景德总算是暂且活了过来。
至少短时间内,他无需再为镖局几十口人的生计问题发愁了。
俗话说,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过才短短半月时日,缪淩汐已经怨声载道,整日里苦着一张脸,夜不能寐,食之无味,人也憔悴了不少。
缪淩汐是镖局里最得宠的。
其一是因她有个掌管镖局的好爹,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凡是有求于她的,必要瞻前马后俯首听命。
其二便因她是镖局内除了缪母以外唯一的女人,又所谓物以稀为贵,她自然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奇珍异宝”。
半月以来,镖局甚为冷清,每日除了她爹要她必做的功课外也再没什么趣事。
缪淩汐自小便是个爱动的,半刻不讲话便憋的全身不自在。
如今镖局仅有她一家三人,她娘话少些,她爹却是可以一整天不讲一句话。
她时而同后院的大红马谈天说地,然而大红马只知埋头吃草料,倒是应了那句“对牛弹琴”,无聊至她时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这日,缪淩汐正在后院习武,手上的青璃鞭在头顶转了两圈后忽然停住,噤着鼻子使劲儿嗅了嗅。
是从灶上飘过来的饭香味儿。
手上失了力,青璃鞭“哐啷”一声落在地上,余光轻轻瞥向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缪景德。
见其未察觉,于是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向厨房的方向踱了几步。
不料,却被抓个正着。
“汐儿,你又要干什么去呀?”
缪景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刻意将脸一板,两手向身后一背,低沉的声音拉的老长。
听到老爹召唤,缪淩汐探出去的半条腿还未来得及着地,又不得不收回来,心虚而立着不动。
缪景德有一江湖绰号,名唤缪老爹。
据说此号得来于镖局某弟子曾在外声称,道他师父缪景德宅心仁厚,待所有弟子均如己出,故此才有了缪老爹一话。
然此老爹非彼老爹。
独是待自己亲闺女时苛责地不像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