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冷清泉借着她心有愧疚的时机,向她提出协理六宫的要求,她一时间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很是烦闷。十八日晚上她从安澜的麟趾殿出来,先去了睿思殿把查访玄武旧臣的事安排给凌影,又批了几份奏折,方才赶回玲珑殿。到玲珑殿的时候已过了亥正,孩子们都已睡下,冷清泉独自坐在外殿秉烛等候,一见她到了就柔情款款地迎了上来,先服侍她洗沐了,而后两个相拥着往内殿走,抵死缠绵后,冷清泉环抱着她的腰身,给她提了这么个令她为难的要求,当然他话说得极为策略:“臣侍也不是想要夺怡卿的权,实在是瞧着宫里事多,皇后一个忙不过来,怡卿又有店铺的生意要照顾,臣侍想着都是一家人,臣侍能出份力就出份力。”
她沉吟不语,她也觉得顾琼忙于店铺生意,难免顾此失彼,像这几日出门在外,宫里预备天祥节的事就全都由安澜一个人负责了,安澜膝下有两个孩子要照料,险些忙成了陀螺,若是一回两回的也就罢了,可是这照料生意却是长久的事,按她和顾琼此前计议的,这一两年中店铺还会再开上几家,生意还会再拓展一些,这样子下去终究要想办法。可是日后想办法是一回事,冷清泉向她提要求要取顾琼而代之是另一回事,平心而论,冷清泉在处理家长里短上的能力不弱于顾琼,为人也没有大问题,可她总觉得顾琼辛苦了这么几年,却仍旧只是个卿位,位分上既已受了委屈,她若再把协理六宫之权收了回来,顾琼面子上下不来,心里多半会怨艾于她。
“臣侍德薄才疏,却总想着为妻主分忧,妻主若是觉得臣侍无法胜任,就径直跟臣侍说好了,臣侍受得住。”冷清泉睁着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看着她,话里的意思却分明是志在必得。
她想了想,还是把话挑明了:“泉儿极为能干,宫里的这些琐琐碎碎的事,多亏了泉儿给朕出主意,只是此事涉及怡卿,朕不能不慎重。怡卿协理六宫这么几年,从未出差错,如今又打理着店铺的生意,宫里上下在银钱上借了他不少力,朕贸然将他协理六宫之权收回来,他心里多半不得劲。”
冷清泉听了,眼中便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来,但他终究是极会做人的,很快就把失望掩饰住了,抬手主动抱住了她,她见状便不再多说什么,两个再次颠鸾倒凤。
而后是十九日中午她刚在垂拱殿结束常朝,还没来得及起驾,宫侍们便报说鸿胪寺少卿王韶求见,她看了看犹在殿中的柳笙和徐淳,宣了这王韶进来,哪知王韶抱了四个长盒子一个小匣子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她瞧这架势就知道不妙,果然王韶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给她叩头道:“陛下前个儿下午跟微臣借《画林珠影》,微臣想着只阅书不看真迹,终究隔了一层,况且微臣于书画一道并不精通,关彤的这些真迹留在微臣手上也是喂蠹鱼,不如将之献给陛下,陛下天纵聪明,万几之暇不废游艺,倘或此物于陛下略有小补,便是关彤身后之幸,更是微臣万千之喜。”
王韶才一开口,她心头的火气就升了起来,她找王韶借《画林珠影》时极为注意分寸,再三言明只是看上几日,半个月内一定归还,就怕落下巧取豪夺的恶名,如今这王韶这般做法,不是当着柳笙徐淳的面坐实了她勒索臣下么?她很想斥责王韶几句,然而俯视了一眼王韶,只见这王韶脸上的神情甚是恭谨,她若出言责问就更像是暴戾帝王了。当下只好忍着气道:“朕只借《画林珠影》一读,其他几样王卿且收回吧。”
那王韶听了却并不起身,坚持道:“这几件真迹留在微臣手上,微臣睡觉都不得踏实,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垂怜,把它们收入深宫藏之高阁,微臣铭感五内永颂圣恩。”
这话越发蹊跷,她冷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朕只是找你借书,你想借就借,不想借就罢,朕并不曾威胁你,你莫要往朕身上栽恶名。”
她这话说得有些重,王韶不敢回话,只敢叩头,她心头疑惑,猜测王韶话中有她所不知道的内情,当下冲柳笙施了个眼色,柳笙将王韶拉进偏殿劝了两三刻钟,王韶方才把关彤的真迹尽数抱了回去,只留了《画林珠影》。这王韶却不知是害怕什么,自始至终没提究竟是何人向王家索要藏品,她心头纳罕,交待了徐淳慢慢查访。
她本以为烦恼到了休沐日就可以告一段落了,不料休沐日也有烦心事,这烦心事是由尔雅引起的。十九日下午,她传了顾家的顾蕾到睿思殿回话,把惠王正君想要把尔雅许给顾琛的话向顾蕾委婉地传达了一番,那顾蕾是个人精,立即跪下感谢皇恩浩荡,激动地语无伦次地表示能够迎娶保和皇子是顾家三房求之不得的事,她见状甚为欢喜,但考虑到尔雅终究比顾琛大了两岁,为稳妥起见,让顾蕾回家后先和顾家祖母商量,再询问顾琛的意见,倘若顾家祖母和顾琛都同意,就由顾家出面先去向惠王府说亲。顾蕾见她迟疑,便向她拍着胸脯保证,顾家上下绝对不会有任何异议,一两日内就请媒人上门提亲。她见顾蕾如此殷勤,也觉惬意,暗道自己只需等待好消息便可。
哪知二十日休沐,她在敏君殿里逗弄四公主,逗了两刻钟才把四公主哄睡,正要和敏君说两句私房话,宫侍便报说保和皇子递牌子求见。
尔雅是个未嫁的男儿,她单独接见尔雅不大妥当,既在敏君殿里,就索性在敏君殿里传召,当下和敏君两个端坐在宝座上等着尔雅进见,敏君悄声问她:“尔雅有什么事要见陛下啊?”
她也不大明白,但昨个儿才传了顾蕾,她猜测尔雅此来多半与顾家的亲事有关,便简单地答道:“惠王君让朕帮尔雅择个妻主,朕挑中了顾家的顾琛,尔雅可能是得到了消息,来向朕道谢的。”
敏君听了,脸上很有些惊讶的样子,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尔雅就已经迈步进来了,先给她和敏君见了礼,她才道了句免礼,便听尔雅愤愤地道:“臣弟不知几时得罪了皇姐,皇姐竟与父君联起手来欺负臣弟,非要将臣弟嫁出去才罢休,臣弟实在想不明白,臣弟不肯嫁人,碍着皇姐什么了?”
自己为他的亲事操心还操心错了不成?她心头有气,想要跟尔雅摆摆理,又念着尔雅是有功之臣,又是自幼娇生惯养的王子,她若和这样的男儿丁是丁卯是卯地吵嘴,便是吵赢了,也算不得英豪,当下耐住了性子劝解,敏君也在一旁和稀泥,哪知越劝尔雅越气愤,翻来覆去地跟她讲他绝不嫁人,让她不要多费没用的心,更莫和他父君合起伙来逼迫他。她听得疑惑,问尔雅为何不肯嫁人,这尔雅却又讲不出个道理,她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开口训斥了两句。可她不训斥还好,她一训斥,尔雅就开始哭,一个未嫁的男儿在她的后宫殿庭中哭哭啼啼,场面着实不好看,敏君见状便请她回避,由他来劝尔雅,她想了想,也只得如此,给了敏君一个感激的眼神,她乘了辇去往麟趾殿。
及至到了麟趾殿,安澜正在忙寿典的事,奕辰一个人在东配殿中练字,她刚一进去,奕辰就问道:“母皇,儿臣能够只娶一个夫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