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玦与钱二郎入凤州,决定休整几天,于是,理所当然的,大江天元十五年的除夕,二人于异乡度过。
这一年,立春日与除夕日同为一天,是大好的“年内春”。
季玦换上青衣迎春,把春幡系在客栈的梅枝上。大堂内梅花旧曲里夹杂着游子走商行酒令的声音,间或一两声笑闹。
突然之间,大堂里的声音嘈杂起来,像是热汤沸起,又很快归于平静。
钱二郎鬓上插着春幡,疾步走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脚步声。他站在季玦身旁,低声道:“江南的车队。”
――正是那日与季玦二人隔江而行,让钱二郎看呆了的车队。
“大江冰封千里,他们何以从江南到了江北来?”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好家伙,调了五艘官家的破冰船,凤州知府亲自去码头迎的。”
“什么跟脚?”
“知府亲迎,连正主的面都没见到;说是凤州有别苑下榻,人家理都不理,车队往客栈来了。”
季玦回忆了一番江南官员的行程,没有对的上的。既然不是高位大员,那便是另一群人了。
“哪家的?”他问。
“车上没有家徽,分辨不出。”
季玦看了钱二郎一眼。
钱二郎笑道:“他们既然住在这里了,那不出一个时辰,我便会知晓的。”
季玦递给了钱二郎一杯柏叶酒,自己也饮了一杯。
钱二郎一饮而尽,咂摸着嘴道:“离了叶城,在客栈里过年,连柏叶酒都没有那个滋味了。”
季玦又倒了一杯。
钱二郎赶忙去拦,道:“莫要贪杯,你身体受不住。”
季玦突然一笑,又仰头喝了一杯,不说话。
钱二郎看呆了眼,然后猛然反应过来:“我来之前,你喝了多少?”
季玦双颊泛起一抹淡淡的酒红,低声道:“微醺。”
然后他折了朵梅花插在鬓边,惊走了枝上的雀鸟。
他拿起笔,用小草写着桃符。
钱二郎低头一看,只见那桃符上的字不同于季玦十几年来端庄肃然的风格,而是飘飘欲仙,似乎马上就要破纸而出,凌万顷而飞升了。
“醉了,果真是醉了……”钱二郎摇摇头,“作死哦,还敢这么喝。”
“挂上去!”季玦声音高了一些。
钱二郎拉着季玦回房,顺手把桃符挂在了门上。
江瑗咬着春饼,突然扶起额头。
“殿下,您怎么了?可是春祭时被六殿下气着了?”元宝急急道。
“我气他干什么,我只是突然……略有眩晕?”
元宝正准备差人请太医,却听江瑗继续道:“我好像有点……醉了?”
“您今日只喝了几盏互贺的黄柑腊酒,按您的酒量,是万万醉不了的,莫不是那酒里……今日向您递酒的也就那几位殿下……”
元宝越想越急,却见江瑗撑着头倒在了桌子上。元宝登时大骇,匆匆把金银叫进来守着,自己驾着快马去太医署揪人。
季玦已经安寝,钱二郎坐在桌边整理舆图,听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他上前开门,便见一青衣公子站在门边,看着门口的桃符。
钱二郎先注意到了他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带着些许薄茧,是一双握笔的手,也是一双练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