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太太的院子在贺府西边的一个僻静处,老人家不喜打扰,放着家里那些大院子不住,自己挑了个清净的小院子住着。
贺如淳踏进老太太的院子,感觉里面静悄悄的。
平日这院子里,丫头婆子们倒是轻手轻脚惯了,但是不是说母亲和几个姨娘都到了吗?怎么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经过小小的穿廊,进得门来,便感觉气氛有些凝重。
贺老太太在上首歪坐着,手上捻着一串佛珠,皱着眉头,半闭着眼睛;她母亲秦氏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坐着,向着老太太的方向,脸上也并没有什么波澜;反倒是窦姨娘,一双眼睛红红的,仿佛才哭过,另两个姨娘平时就没什么存在感,在角落也没有说话。
贺如淳进门,颔首低眉,用轻轻柔柔的声音,先给老太太、太太请了个安,乖乖的样子十足的惹人怜爱。
贺老太太早听见她进来,睁开了眼睛,脸上瞬间由霾转晴,“淳儿来啦,怎么看上去清瘦了,渌儿,你们几个是怎么伺候你们主子的?这么多丫头在院子里还伺候不好一个主子?”
夏渌渌赶紧上前,笑说到,“老太太,姑娘那是累的,天天在窗子底下绣花呢,从白天绣到晚上,劝也不听,不仅是清瘦的问题,我更担心姑娘的眼睛!这白天黑夜的盯着那细细的丝线,眼睛搞坏了,以后人都要看不清的!”
听着渌儿告状,众人会意,贺老太太和秦氏笑意漾在脸上,窦姨娘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了。
“真是儿大不由娘!”秦氏瞧着老太太高兴,心里着实是开心,趁机说到,“咱们家虽比不得世子府那样的人家,倒也不能让人看轻了去,没的说我们家攀龙附凤!淳儿陪嫁礼的单子我在准备,下次也拿到老太太这里过过目!”
“渌儿!你是越发的没规矩了!还学会了拿人笑话,谁惯的你,看不仔细你的皮!”贺如淳假装生气,红红着脸,听着秦氏的安排,心里暗暗高兴。
“老太太今天叫淳儿来,可是有什么吩咐?”贺如淳心里有所期待,眼睛不大敢看人,低下头来。
听见问,贺老太太坐直了身体,眼睛扫了一下众人,“淳儿,今天这事,本来是不用叫你来的,是关于念儿的婚事。”
贺如淳抬起头来,眼睛里写满了意外。
“一则你是贺府的嫡长女,将来嫁出去了做了人家的夫人,家里大事小事也是要管起来的,现在把家里的事跟你说说也是让你多经些事,以后能老道些;二则你向来跟念儿亲厚,比起我们这些长辈,要更懂她的心思一些,也是问问你的意思。”
贺如淳低头不语,默默的听着。
“今天上午,庞三爷府里来了人,想求娶我们家念儿。”贺老太太顿了下,又说,“庞三爷就是如今的宰相庞大人的儿子,庞大人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算起来,庞三爷也该是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了,早已娶妻,这次派人来,是想让念儿做他的妾室。”
“说起来,也是念儿自己淘气,上回庞三爷带着些门客学生来我们家拜会你父亲,她非要偷偷躲在屏风后面看,谁想到屏风倒了,你父亲只得拉着她出来给众人介绍,就这么被庞三爷给看上了。”
“我朝宰相是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父亲仅仅只是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庞三爷过来说亲,他也很为难。”
贺如淳翻捡着前世的记忆,慢慢回忆起来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
人的记忆很奇怪,有件事情如果你忘记了,那你可能一辈子永远不会想起来;但是一旦有个契机让你回忆起来了,与之相关的很多细节就都想起来了。
仿佛人记忆是被存放的,存起来的时候,就像没发生过这回事,一旦取出来了,才发现这是你连贯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是这些命中注定要忘记的记忆,构成了你的生命线索。
前世的贺如念,因为这事是找过自己哭过那么一两回的,说是父亲让她给人做小妾,哭得梨花带雨,伤心得不得了,当晚还不肯走,两人说了很多话。
依稀记得,贺如念说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可能会一辈子都会郁郁而亡,劝导她,如果有喜欢的,就一定要争取在一起,就算全天下都反对,只要是自己认定了的,就一定要坚持,这样才能找到幸福。
她坚持了,然后呢?
贺如念当然是没有做小妾的,她开开心心嫁给了世子,幸福快乐一辈子;而她自己呢?呵,通过自己倾尽全力的努力,把自己埋葬在了婚姻的坟墓里。
如果这事闹得很大,贺如淳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记忆,应该是后来庞三爷那边主动放弃了,或者是府里想了什么办法给退了,或者是父亲官场上的其他什么原因。
总之,这件事情后续没有什么浪花,很快消逝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前世她是不是也参加过这个家庭会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