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驾着车落到庭院时,几个仆从和仙婢由于手头事务清闲,正聚在廊下聊天。
由小荷带的头,大家聊起自己的来历。
小荷自己本身是一只狸猫,在山上被猎人的陷阱困住了,猎人又嫌他毛皮的成色不好,打算任由他烂在山上。他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长元公子经过,解救他、给他治伤。其后他一直跟在长元身边,赶也赶不走,最后东皇做主,给他吃了一株仙草,他由此有了人形,住在云溪风荷侍奉长元。
云溪风荷这样被收留的山精鬼怪不少。
而另一些来自天庭的,多是在凡间有过一点功德,死后便升了仙。虽然在神格上属于最末等,在天庭做的也是杂事,天庭却不像凡人一样轻视他们。
一个说:“我家本是洛阳的一户普通农户,家里穷,把我卖给了有钱人家当奴婢。有一年主人家里失火,我想起我们小公子还和姆妈在屋里睡着,急忙跑进去叫醒她们……姆妈和小公子得救了,我却困在火里。主人知道以后叫人把我的尸首挖出来,按照他们家待字姑娘的规矩给葬了。”
又一个说:“我在家里是庶出,父亲不喜欢我。后来嫡出的兄长死了,父亲让兄长的孩子继任了家主。第二年家里遭受盗贼,我与歹徒搏斗,重伤死了……可把我那侄子感动的呀!”
又一个说:“我是杭州人,发大水的时候为了救邻家一对弟妹,被淹死的。”
又一个说:“我是豫章人,旱灾的时候我才两岁,父母不想养我,多亏了一位族叔把我抱回去。后来他过世了,我为他守陵,亲生父母却来逼我嫁人,我一时激动,上了吊。”
……
季延驾车落在云溪风荷前面的大院时,那个被火烧死的小仙婢正抬头望天,见到一辆马车飞落下来,即立刻向同伴们通告,然后自己跑去询问。
季延向她表明了来意,她伸手想接过银鱼,季延却说一定要见到苏姑娘。她只得带着他去藏书室。
玉卿看书看得累了,研了墨正在写字。长元为她抄录的几首诗,她已从藏书中翻到一首,是《诗经》中的名篇《关雎》。她写的正是这一首。
小白蝴蝶先一步飞入室内,在玉卿面前翩翩而舞。玉卿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裳,披着橙黄色披帛,抬头看蝴蝶时面如桃花笑盈盈。
季延没有见过这样清丽的女子,一时呆滞。
小仙婢见他不说话,自己开口道:“苏姑娘,这位小哥说是狐族的,受长元公子所托送些东西给你。”
季延这才反应过来,走到案前,献宝似的奉上那袋银鱼:“苏……苏姑娘,这是长元公子让给你的……太湖的银鱼,很好吃的。”
蝴蝶歇在玉卿指上,片刻后化作光尘消散于空气中。玉卿笑起来,问:“长元现在在干什么?”
“我来之前,公子正受太湖水神的请求处理一些事情。处理完了,应该会去钱塘江。”
玉卿应了一声,然后对那仙婢说:“送去厨房,晚上做出来大家吃。”
仙婢领了命,终于接手了袋子,即刻奔赴厨房。
季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察觉出他的局促,玉卿问:“你也留下来一起吃一些?”
“不、不了,我还要回去找长元公子。”虽然长元说送到了银鱼,他就可以自行回驻地,但是他觉得既然族长吩咐了要他为长元驾车,他就应当有始有终——除非下一个驻地有车夫接替他。
玉卿想了想,问:“那留下来喝杯茶?”
想着喝茶没有等银鱼那样耽误时间,季延同意了,况且,他赶了那么长的路,也是真口渴。
玉卿请他就坐,给他倒了茶以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季延暗觉她的身份不简单——至少,不是他在路上想到的管事侍女,所以他不敢放肆,只学着她的样子小口抿茶。
玉卿问:“你叫季延?”
“姑娘怎知?”季延惊讶道。
“蝴蝶告诉我的。”玉卿笑容和善,“从建康的狐族驻地来的?”
季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