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番彻谈，凌歌总算解了心结，又见萧行之如今并无大碍的样子，更是安心了许多，没聊几句，人便熟睡过去。

不过短短两日，她看上去却是憔悴消瘦了许多，让她这般担惊受怕，他心中多少有些后悔布下这局，万幸的是一切顺遂。

将她安置好后他静静看了她半晌，随后起身出了山洞，外面日头虽已偏西，但光线比之洞里仍是有些刺眼，他微微眯眼加以适应，略一抬手，一支鸣镝从袖中疾射而出，一径往天边而去，发出一声悠长而尖锐的啸声。

他抱臂倚在洞口候着，许久之后，有衣袂声动，远远见一袭黑影踏空而来，待掠至他跟前丈许远时方旋身飘然落地。

“萧先生让我好找啊！”

萧行之站直了身子，负手看向来人，丝毫不觉意外，“看来最后胜出之人果真是你。”

司马绎以为自己是黄雀在后，岂不知在司马绥眼里，他与司马纬只是那相争的鹬与蚌，最终都要为渔翁所收。可料是司马绥也未曾想到，便是他这“渔翁”，也与前者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司马绥似笑非笑，“眼下谈‘最后’，岂非言之过早？”

果真是聪明人，即便走到这一步，也依旧不因眼前得利而昏了头脑。

“萧先生若是诚心贺我，不若将山河图鉴上卷一并赠与我，如何？”

当日萧行之确实对凌歌有所隐瞒，纵然他将秦国皇室的身份透露出去，也未必能让这尾狡猾的鱼上钩，不然司马绎何以也得到风声？不过是司马绥有心泄露，想借刀杀人罢了，这人向来习惯藏于人后，若非萧行之身负师门传承的山河图鉴诱惑太大，恐怕他此番根本不会孤身前来。

在外人的认知里，山河图鉴向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存在，传闻此图共有两卷，上卷绘以重山，藏尽平天下之策，下卷描以名川，蕴着治国之大略，曾有幸窥得此卷几眼的人曾发感慨，若能有德才兼备之士得此山河图鉴，便不愁天下不平山河不复了。

也因此，司马绥那日才会出现在琳琅阁，为了一件风尘女子的抱腹甘愿花上大价钱——事实上，值三十万两的并非是那支玉簪，而是藏有半卷图鉴的抱腹。

不过看来，他还没有参透其中玄机。

萧行之付之一笑，“你我是怎样的人彼此心知肚明，何必说这些虚伪的话？”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杀了你再行取图了。”司马绥故作平直的语调却掩不住阴恻恻的意味，刷的一声拔剑出鞘，挽起剑花朝萧行之刺去。

萧行之面色不变，袖口滑出一柄软剑，运力一震便化成吹断毛发的杀人利器，他提起银剑，不急不缓地化去了司马绥的杀招，司马绥一击不成，再度连刺三剑，萧行之一一化解，只是牵扯到背上的伤，微有不适。

司马绥见此，剑招愈发狠辣起来，不多时两人便缠斗至一处，寻常人看去，只得一团残影。

司马绥不愧是在这场兄弟阋墙中取得上风的人，便是武艺，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比起司马绎还要强上些许，倘若放任自流，他日或许会成为他与秦国的心腹大患，是以，这次不能任其活着回去。

只是萧行之身上有伤，想要取胜有些困难，摘星他们接了鸣镝迟迟没出现，怕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而司马绥虽是独自现身，但难保没有留有后手。迟则生变，他向来深谙此理，当即不再犹豫，张口咽下一颗黑紫色的药丸。

那是之前萧行之用剑压着郗焘脖子，逼他用夜娑罗与醍齐研制而成，能快速催动体内毒素发作，变成一个神志不清却无人能敌的怪物。

犹记得当时郗焘捂着流血的脖子，气得朝他大吼大叫，直嚷嚷着他这么反复折腾自己，迟早一命呜呼，平白玷污了盖世神医的美誉。

他自是一笑置之，如今他心中有了牵挂，有了新的夙愿，又怎会轻易死去？

目光隐晦地朝洞口方向顿了一下，再度睁眼时，神情已作翻天覆地的变化，平素不笑也带了三分笑意的桃花眼已被血色充斥，有如一潭死水深不可测，如玉一般清隽俊逸的脸庞血色尽数褪去，却渐有如枝桠一般的紫红血管隐隐浮现，无端地妖冶与诡异。

他抬眼望着跟前的唯一活物，面上不含丝毫感情，提着剑往前大跨了一步，而后足尖一点飞身攻去。

司马绥脸色一变，忙运剑去抵挡，只是萧行之的力量在瞬息之间暴涨，这一剑也不知用了几成力道，竟击得他一连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他在心里权衡了一番，直觉不应恋战，遂回身勉力拆了几招，步型一换，便要抽身离去。

萧行之此时虽意识模糊，但于武学一道的敏锐却是刻在骨子里的，此番见司马绥步步防守，便知对方心生退意。待司马绥反身往后撤去，他略一凝眸，似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至其身后，手腕翻转，反握银剑，干脆利落地穿胸而过。

司马绥身形一滞，缓缓地转过身来，满面的不可置信，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血洞，而后猛地呕出一口鲜血，“不……不……不可能……”

萧行之面色未变，左手屈指成鹰爪状直取他天柱骨，微微一错，只闻咔的一声响，司马绥的头往侧边一歪，双目仍死死盯着前方。

萧行之漠然地将手收回，半晌，轻轻皱起眉头，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沌，似乎遗忘了什么。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开始有了一种名曰茫然的情绪。

“萧行之！”

清脆而惊惶的声音忽而响起，在他听来，却无疑是惊雷落于身侧，他眉心紧蹙，耳朵里有血线缓缓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