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歌再次醒来时,只觉得浑身跟散架了似的酸一阵疼一阵,后脑勺更是隐隐作痛,她伸手去摸,只摸到一圈布条,估计是将脑壳磕破了。
她撑着床板坐起身子,一双美目徐徐打量着四周。
老旧的木门长长一声吱呀,缓缓地朝里开了一扇,紧接着一个黑黝黝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圆溜溜的大眼往木板搭成的简陋床上一瞧,顿时咧开一张小嘴,露出几颗微黄的小牙,而后扭头朝身后一声喊:“大母,阿姊醒了!”
喊罢,他迈着一双小短腿蹬蹬地跑进来,双手攀在床沿上,仰起头来瞧着凌歌,“阿姊,你疼不疼呀?”
她只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低头望着这个小不点,神情有点儿愣。
此时另一扇门也被推开,一个身着粗衣布衫的老妇人迈了进来,瞧见凌歌便松了一口气,“小娘子可终于醒了,要是再不醒,明儿我真得想办法进城里请个医师过来。”
那老妇人又絮絮地说了些话,凌歌这才知道,老妇人姓闵,夫家姓李,家里就她和丈夫及孙儿三人,住在这片巴掌大的李家村里。今儿一早孙儿虎娃闹肚子,脸色都白了,李老汉便也顾不得天气不好,冒着雨就进了摄山采药,不曾想在下山时发现一个女子昏迷在地,怎么也叫不醒,于是便给带了回来。
李老汉年轻时经常上山打猎,受伤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故而对治外伤、甚至治一些诸如腹痛头疼小毛病的草药都认得,再加上家里条件不好,花不起钱请城里的医师,便自己按着以往的经验给她上了药,悉心照料着。
李闵氏为人纯良质朴,对没能给凌歌找医师治伤这事始终感到过意不去,再三问过了伤势,仍然有些惴惴难安。
凌歌也看得出来,李闵氏面对她时有些拘谨,似乎还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恭敬,竟仿佛施恩与受恩的身份对调了一般,让她很是摸不着头脑。
拉拉杂杂说了一通之后,李闵氏方才意识到竟只顾着说自己,倒忘了问人家话了,“还没问过小娘子贵姓呢?你一个女儿家孤身在外,出了事也没随从在旁帮衬,你家人这时候找不到你该担心了吧……要不要让人去知会一下你家人?”
凌歌因为脑袋受了伤,到现在仍然有些昏昏沉沉的,转起脑子来也没以前那般快,这会儿听了李闵氏的话,只觉得脑壳突地一疼,恍然想起来,这是第二次伤在头上了,也不晓得会不会落下后遗症之类的。
李闵氏见她脸色不怎么好,不由得忧心忡忡,踟蹰半晌,却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倒是小小的虎娃,一边好奇地望着她,一边与李闵氏说道:“大母,阿姊这是得了离魂症吗?”
李闵氏虎着一张脸,轻叱一声:“胡说什么呢!”转而向凌歌致以歉意,“小娃娃不懂事乱说话,小娘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凌歌轻轻地摇头以示无妨,又对虎娃轻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做离魂症吗?”
虎娃把头一点,小小的一张脸上尽是自得之色,“我当然知道啦!以前村里小花的阿耶和阿姊一样,也是从山上掉了下来,把头给摔伤了,醒来后啊就认不得小花一家了,阿翁说呀,小花阿耶这是得了离魂症,就是、就是把魂儿给摔离体了!”
他说话的模样实在有趣,看得凌歌不知觉间加深了笑意,放柔语气夸了几句,而后才转向李闵氏叹道:“不瞒老人家,我名唤孟妩,之所以会一个人晕倒在山下,这事说来话长……”
凌歌信口胡诌了一个假名,又即兴编了一个稍微有点烂俗的故事:一个幼年失恃的可怜女娃,自小就在父亲的漠视与继母的刁难下委屈求全,然而她最终还是难逃被许配给一个不堪之人为妻的命运,可她不甘就此认命,于是便连夜逃了出来,却不想,逃到摄山时不慎摔倒晕了过去……
说到动情处,她还抬袖拭了一拭并不存在的眼泪,用标准白莲花的模样柔柔弱弱道:“老人家心善,可否行行好,收留我一段时日?待我伤好了便会自行离开,绝对不会连累你们。”
“我可以帮你烧菜做饭,打扫屋子。还有,这个是报酬……”她说着将刚才李闵氏还给她的荷包拿了出来,掏出几片两指宽的金叶子塞在李闵氏手里。
李闵氏挨着那金灿灿的物什,像是被烫到手一般,忙抽回手连连摆手摇头,“使不得,使不得。”
“老人家,孟妩求你了。”娇弱的声音里已揉进了一丝哭腔,“他们会把我抓回去的,我不想嫁给那糟老头,你帮帮我吧!”
“唉……小娘子安心住下便是,我会与邻里交代好,说你是我们家的远房亲戚。可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小娘子快些收起来吧,钱财不露眼,可千万别给外人瞧见了。”李闵氏推着她的手将金叶子给塞回了荷包。
凌歌得了想要的答复,便也不再继续坚持,恩情自当报答,但也不必急在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