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歌神情莫名地望向身旁的萧行之，小声问道：“师兄，那位夫人莫不是有失心疯？”

萧行之无奈一笑，假意斥道：“不许胡言。”

“我哪有胡言，分明是她撞我在先，怎地却先凶起我来了……”她委屈地嘟囔着。

心下却是一叹，情敌不愧是情敌，旁人都不见得能认出她来，可江英英这才看了她一眼，便一语问到了关键，丝毫不带犹豫的。

江英英似也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忙稍整脸色再去看凌歌，却见她神色无异，便上下仔细打量了她，语气带上一丝迟疑，“你……不是林如画？”

凌歌差点就笑了，分明是朵食人花来着，这会儿却怎么跟小白花似的，当众问这问题，是江英英傻，还是江英英觉得她傻？

她适时地露出一丝好奇与不解，“夫人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子鄙姓凌，小字德音，自幼跟随师父居于山野乡间，今次还是头一遭来这金陵城呢……”

赶了过来的司马纬恍然大悟，回首与崔华说道：“原来知秀所言之人是林家六娘？”

“正是。”崔华叹道。

“仔细一瞧，倒真有几分相像，就是这性情不大一样……”司马纬忽而摇头叹了一声，“说来，那林六娘也是个可怜人。”

最后还是司马纬出来打了圆场，三言两语化解了这场意外，只是江英英离去时，远远地回头望了凌歌一眼，眼中饱含的深意不容忽视。

司马纬见这会儿时辰尚早，便以赏玩字画为由请萧行之过去他平时歇息的院子，萧行之颔首称好，又转而朝凌歌说道：“来的路上你不是一直嚷着要逛一逛园子？记得别走太远，师兄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凌歌肚子里没几滴原装的墨水，正愁着跟过去会露馅儿，他这话倒是十分贴心地替她解了围，当下便连连点头。

有仆人领路，她也不担心会去到不该去的地方，只是两人逛至半路，那小丫头突然被前院的管事叫了去，便只余她孤身一人，很是尴尬。

索性附近就有一座亭子，她也不想继续逛了，便打算到亭子里歇一歇脚。

这唤作洗心的亭子建在一片池子上，原也是栽了一池荷花，只是这会儿大多已经凋敝，只有零星几片荷叶浮在水面上，徒生凄凉之感，也难怪这儿没什么人来了。

她随意寻了张石凳坐下，支着下巴漫无边际地想着往后的路，时间慢慢悠悠地走着，直到亭子外的阳光斜斜照落在她身上，她这才如梦初醒。

估摸着时辰也不早了，她起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行经一座假山时却听到里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她眉心一跳，正要退后，那当下却恰好听到耳熟的字眼，她当即张目四顾，迅速寻了个隐蔽的位置躲好。

“此事，你实在太过恣意妄为了……”这是一个略为低沉的男声，平直的语气里隐约含了一丝愠怒与责怪，“杨公的女儿，你竟也敢下手？若让他知晓此事，岂会再愿意助我！”

他话音刚落，女子的啜泣声便随之响起，“我也不是有心的，我只是……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罢了，谁知……谁知她竟就真的寻死了。阿绎，我真不是有心的，如今可如何是好？”

凌歌一愣，这女子的声音怪耳熟的，好像在哪听过？

男子沉吟半晌，低低地哼了一声，“事到如今，也只好将此事推给司马纬了。英英，你要记住，以后若无我吩咐绝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休怪我……”

“别！”女子急切地打断他的话，抽抽搭搭道：“我再不会擅自行动了，阿绎，我保证会好好听你的话，你说过你会娶我为妃的，你不可食言，我只有你了……”

“我轻易不会食言，你知道的。”

看样子，这两人是司马绎与江英英无疑了，凌歌心下一阵摇头，这二人也真是的，居然跑到姑母家私会来了，而且听他俩的对话，又是人命又是栽赃的，委实胆大包天。

一阵古怪的轻响过后，只听得江英英柔情似水地问：“阿绎，你可曾后悔过？”

“我从不后悔。”司马绎毫不迟疑地回道。

“真的？”江英英紧接着问，“林如画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她因你而死，你当真不会后悔？”

司马绎默了默，沉声道：“棋子而已，为何后悔？”

“好！”江英英的语气明显轻快了许多，“阿绎，我会乖乖等你的，你一定要来娶我啊……”

再往后的字眼已是几不可闻，许是未曾说出口，又许是轻声细语被风吹散了去，总之，凌歌再未听到别的什么。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歇了下去，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再无动静，想是两人诉完衷情先后离去了。

凌歌突然生了一丝感慨，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司马绎真喜欢江英英吗？并非如此吧，不过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却在后来江英英嫁作他人妇，这才叫他难以释怀？

于是江英英重新回到他怀抱时，他不过稍加犹豫便接受了，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添一势力，何乐而不为？

可林如画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不过是在少女思春的年华里，跌进他亲手为她编织的情网里罢了，是错在没能未卜先知而守住自己的心，还是错在投生于这个注定要为他除去的林家？

此前虽然嫌弃林如画，但这会儿却也为她感到几分心疼，所爱非人，便是如此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杨公的女儿又是怎么一回事？如今萧行之已然站在司马纬这一边，便大约是荣辱与共休戚相关了，这事还是得知会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