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音凝神细听,这老汉喊的是:“老婆子,我对不住你。”
台上的鲤鱼精被贴了符咒,口不能言,但双目中留下两行清泪,这眼泪落地时便化成了一粒粒珍珠,台下的人便开始哄抢,场面变得混乱不堪,官兵们差点就要控制不住。
此刻,头戴混元帽,身穿黄色道袍,满面白须的凌虚道士凌空而降,众人一阵惊呼,许多在抢珍珠的百姓看到了此情此景拜倒在地,口中大呼“神仙”。
徐音注意到,行刑台上的官位也坐上了人,那人面貌雍容,举止却有些怪异,而那人的背后站着的便是那日刺杀过徐音的太守之子王恒。
今日王恒头上别了根简单的玉簪,身着一袭暗金纹白色长袍,举止有度,温文尔雅,一身正气,时不时躬身与他父亲低语,像是个孝子,全然不像当日刺杀她时那般咄咄逼人,高门贵子的清雅显露无疑。
此时,一边被官兵控制住的李叔大声闹嚷起来。
“道士!我家老婆子究竟与你有什么仇怨!你要将她打杀!”
凌虚道士兀自立在行刑台上,闭目一会儿,灰白的须发迎风而舞,徐音想,此刻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却不知这皮囊下是一颗怎样的心。
李叔又喊:“道士!你为何不敢出声!我家老婆子即使是妖,但从未害人!”
凌虚睁开眼睛,那表情似是隐痛:“这位老人家,你说这鲤鱼精不曾害人,你是如何得知的?妖有法术,她不仅能使你醉生梦死不知今日何日,也能使你盲了双目不知善恶为何事。”
“你说她恶,她如何有恶,她何时作恶?道士!虽你法术高明!也不能平白杜撰罪名。”李叔年纪虽大,此刻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诸位请看!”凌虚高声而呼,“这妖将人心智迷得如何厉害!这位老人同鲤鱼精生活三四十年,到此刻还执迷不悟,这便是妖术!人妖殊途,你以为她是痴心,你怎知她不是在你身上吸尽阳气练功?三四十年无儿无女,看看他人携妻带子儿孙满堂,你是何种心情?”
台上鲤鱼精流的泪越发多了,站得靠前的百姓皆得了一捧珍珠。
“我李正,今年六十有二,虽无儿无孙,但我乐得逍遥。我二十岁时,那时我父母皆亡,穷困潦倒,差点就在苏城边上明江了此残生,是我妻正巧在那里,对我百般相劝,我才又痴活了四十余年!你今日要杀的不是什么鲤鱼精,乃是我妻,乃是我多年救命恩人!”
凌虚表情中有一闪而过的不屑一顾,又很快转变为痛心疾首,他面向百姓:“多年以前,我也如这位李叔一样,认为世间也有善妖。”
下面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
“贫道也曾入俗世,五十年前也是个爱慕风流的少年,但不巧,我爱上了个妖精。这妖令我魂不守舍如痴如醉,但所幸我并未入她的眼。后来我娶妻,内子也曾与这妖相识,本以为此生与这妖再无干系,在我妻子生产那日,此妖又现于我家宅之中,那时我还未入山门,请了紫云观的师父下山除妖,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家中只剩我砍杀的一段狐尾。可怜我妻尸骨无存!我女儿从此丧母,夜夜啼哭,我父母长吁短叹,郁郁而终,我从此一心向道,只为杀尽天下妖邪,使凡人不再受此苦楚。”凌虚的话十分动人,百姓听了皆在称是。
那李叔却道:“你一人遇恶妖,不能说百人遇恶妖,我贫穷潦倒之时,被地痞无赖在路边羞辱打骂,恶人之恶甚于妖,我命中无子那又如何,世人难生育的又不止我一人,你这是诛心之论,并不在情理之中。”
但四周显然已经被凌虚说动,百姓听不进李叔说的话,七嘴八舌劝起李叔来。
“李叔,别再执迷不悟了!”
“她害了你一生!”“她作恶多端,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