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也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那些登场的明星李志衡也没什么太大兴趣。但因为要写报告，回J市以后还要给分公司的员工和领导开会总结，就算再无聊，李志衡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新产品有什么特点、卖点都是李志衡所要记下来的。

看了看节目单，还有三个节目，两个讲话，一个记者提问就结束了。李志衡抬起了手腕，看向这块爸爸送的手表。这个手表与其说是父亲的礼物，不如说是父亲的期望。

父亲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李志衡还不足以戴上这块手表？这块手表时时刻刻在提醒李志衡，犹如父亲在他身边：“你是我儿子，你不能让我失望。”李志衡几次想把手表收好，但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躲到妈妈身后的男孩子了。

爸爸从小到大成绩很好，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这个故事奶奶已经跟他讲了好多次了。所以李志衡是理解父亲的期待的。可当期待成为你必须做的事，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当父母离婚时，李志衡毫无迟疑地跟了母亲去了国外。那时候他怕，他真的很怕留在国内，如果他没考上父亲想要他读的大学，他都不敢想象如此要强的父亲会对他这个儿子有多失望。

我总有一天会让自己配得上这块手表的，而且我还会拥有比这块更好的手表——李志衡在心里默默发誓。

发布会临近尾声，李志衡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领带和发型。一会儿还有晚宴，虽然他只是一个二线城市的分公司经理，可在这里，他代表着全公司的形象。

原本这种大型的全国发布会，是轮不到李志衡这样的小经理出席的。总经理接到通知以后，和各部门总监商量后才选定了李志衡作为唯一人选。这一仗，他可要打得漂漂亮亮的。

这种宴会并不为吃饱，只为社交。李志衡心里早就有底，出门前特地塞了两块姑姑给他做的蛋糕在嘴里。从小到他出国前，李志衡每年过生日姑姑都会烤蛋糕给他。虽然姑姑手艺并不好，卖相也远不如蛋糕房里陈列的精致蛋糕。但在李志衡心里，这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蛋糕。尤其是这几年都没吃到，姑姑这几天天天就换着花样给李志衡做蛋糕，像是把这几年的份都给他补上。

推杯换盏之间，喝了几杯混酒的李志衡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抽烟抽得嗓子发干，看时间差不多了，推掉了第二场的聚会，李志衡打个车回到了住处。

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李志衡才渐渐缓过神来。衣服上残留的烟味，他自己闻着都嫌弃，把上衣一脱，统统扔进了洗衣娄里。

看向镜子，李志衡盯着自己的纹身发呆。到了加拿大没多久，李志衡就去做了纹身这件叛逆的事。

在那个大家还在玩QQ的空间中二年代。李志衡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他也不是什么人缘特别好的人。空间里的留言寥寥无几。他的转学太匆忙，太突然，都没有什么同学与他告别。哪怕李志衡再独来独往，也终究是有点难过的。

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度，李志衡点开自己的QQ空间想永远的关闭时，就看到一条新的留言。

“听说你出国了？都没好好跟你说再见，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一起打篮球。前程似锦。”留言人，白晓杨。

唯一一个在意他离开的人。

所以当纹身师问他想纹什么图案的时候，李志衡早就想好了：“Bright future 。”

看白晓杨第一次看李志衡纹身那个不明所以的样子，李志衡就知道，他肯定把这件事忘了。确实，这本来就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所以李志衡也永远不会跟他说这个纹身的秘密。

随着时间推移，李志衡渐渐长大，他才发现他把这个成语翻译错了。前程似锦并不是祝福，而是告别。

不愧是读书人，连告别都这么诗情画意。

李志衡站在镜子前自嘲地笑笑。找了件T恤套在身上，回到客厅里缩在沙发的一角。

酒精还在体内作祟，肆意地支配着李志衡的所有思绪。

这种醉醺醺的快意是酒精带给人最大的诱惑。第一次喝酒时，李志衡不懂，为什么会有人爱喝这么辛辣苦涩的东西。

现在他明白了，所有的知觉都在酒精的作用下催化成另一幅模样。负面情绪被不断弱化，愉悦感占据了上风。而李志衡所有的正面情绪全部化为三个字，白晓杨。

和白晓杨一起吃宵夜，和白晓杨一起打篮球，和白晓杨一起吐槽领导同事，和白晓杨一起……生活中的所有小事都因为白晓杨变得有声有色。

李志衡都觉得自己是个没出息的人。

“志衡，这么晚才回来？”

听到姑姑的声音。李志衡从沙发上猛地站了起来，踉跄了一下又摔回沙发

姑姑踩着拖鞋从楼上下来，扶着李志衡，心疼得不行。

“哎哟，这是喝了多少酒啊？你等等啊，我给你煮醒酒汤。”

“姑姑，不用，我酒已经醒了。你先回去睡吧。”

“你爸和你姑夫也经常在饭局上喝多。这个方子是你奶奶教我的，很管用的。第二天醒来保证头不疼。听姑姑的，喝了再睡。”

李志衡心里一动，行动先于思考，抱住了姑姑。这样爱他的家人，他怎么舍得让他们失望。

“听您的。我一定喝得干干净净。”

“快去洗澡，别把酒气过到我身上。洗完澡就能喝了。”

姑姑拍拍他的背，责备的话语里满满的都是疼爱。

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宵夜和醒酒汤。喝了一口热汤，不知道是太烫了还是什么原因，李志衡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志衡，怎么了？”

“没事儿，太烫了。”

“你慢点喝。我去给你倒杯水缓缓。”

“姑姑，你别……”

李志衡想拦着姑姑让她别忙活了，而姑姑已经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如果我注定会让你们失望，成为不了你们的骄傲，你们还会这么爱我吗？

李志衡不敢去想，更不敢直接去问。虽然他恨父亲，疏远父亲。可他始终希望能得到父亲的认可。现在他终于得到了，他怎么能让这种认可毁在自己手里？

李志衡拿着筷子，夹了一大口宵夜往自己嘴里塞。

“好吃吗？”姑姑问他。

“好吃。太想念姑姑做的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