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七、四百二十八……四百二十……九……四百三十！”

宫幕沁数完这一声，立刻死鱼一样地坐在了地上。槿一叠小炮地过来，用一方米白色的丝帕替他擦汗，又悄悄地替他挡住了一点点灼热的日光。

“起来，还有七十次。”默旸斯坐在一侧高高的树杈上，居高临下毫不留情地提醒，“槿，不许帮他。”

“等会等会等会……”宫幕沁咬咬后槽牙，重新站了起来，冲槿做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槿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里流露出担心，还是听话地跑去一边了。

宫幕沁深吸一口气，凝神盯着面前的木桩，他感觉从脚下生出一阵暖流，肉眼可见的蓝光在他脚下聚集，化为不断四溅的蓝色火星，一阵推力让宫幕沁离地两米左右，然后稳稳地下落，在距离木桩还有两寸的时候，他下意识屈膝减缓了冲力，随即轻巧地落在木桩上。

“不好！”他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树上一鞭子抽下来，“谁让你用膝盖了？重来，除了灵力什么也不许动用。”

宫幕沁生生受了一鞭子，剧痛从背上蔓延到四肢百骸，而他只是嘴角挑了挑，冲槿做了个鬼脸。

这是宫幕沁的训练课程。来到亚伐森林已经第五天了，学校倒是一点没含糊，甚至还贴心地替他们三个人每人准备了衣服食物水和药品，以及为宫幕沁特别准备了一本“晶狐变迁史”放进了他的行囊。

而灵族的通行文件却还迟迟未到。没有通行文件，他们就只能蹲在森林里不得入访晶狐族的地盘。

宫幕沁嘴上一万个“学校决策者并灵族高层统治者一起抽风才把我们派来做这种事”，心里还是知道灵族的统治者没校长那么好糊弄，肯定还是需要权衡一番的。指不定现在被召去开听证会的陈墨已经因为越俎代庖而被下狱了也未可知。

而他在出发后的第一天畏畏缩缩犹犹豫豫了一整天，终于把自己在舌头上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的坦白对默旸斯吐了个痛快。

没办法，就算身体与原来世界那个差不了多少，他的神智可不是原装的，根本没有办法作为一个真正的灵族人在自己的身体里流转灵力、运用灵术。探听一下周围什么的还好说，那种需要在身体某个部位上发光以做一些能把牛顿他老人家吓活的事情他就不在行了。

当晚他早早地把槿哄睡了——这个不明来历的小丫头虽然抗拒很多事物，好在不知道为什么很听宫幕沁的话，随即钻出帐篷，坐在旧木桩上，和默旸斯隔着一个篝火堆的距离。

“那个……默旸斯？”宫幕沁来回搓着手，尽量让自己严肃一些，可是不安的动作让他看起来略有些猥琐。

默旸斯选择性无视了他没规矩的样子，手上默默地填了两根柴进火堆，一边抬眼看向他。

“我……其实我……唉，我跟你说实话吧。”宫幕沁豁出去了，往他身边一坐，“我对这个任务一点把握都没有。我也不会用那些灵力灵术什么的……别看我在麦克夫前背得挺熟的，我就是纸上谈兵。”

第一句话开了头，他整个人都像松了口气，语气也如释重负起来，立刻又有些话痨：“其实你带着我做的很多事我都不知道原因，只是照着你的话去做罢了。你看陈墨还有校长啊、教授啊、连食堂的侍者小姐还有那个学生会长叫什么比什么的那个，对我都特别重视，可是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高看我……我对这个世界感到很陌生，对你也是。其实我不属于……”

他嘴一没形了就刹不住，差点就要说出“其实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是地球上的纨绔子弟一个”，好在大脑及时提醒了他乱说话可能会被眼前这个温吞的人类当敌人揍翻，连忙闭了嘴，心道一句好险，又改口，“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谁，我到底要做什么……我觉得我不是我了，你也不是你。”

他豁出去地说出这一大堆，直至最后一个字落地，才敢转头去看默旸斯的表情——他刚刚怕一看见默旸斯那张脸就又怂了，一直是盯着篝火说的，现在眼睛发涩。

这一看他吓了一跳。默旸斯正在看着他。近处不安分跳动着的火苗在少年的脸上映出橘黄色的光芒，连着他墨色的瞳孔也一起染上了暖色。宫幕沁直觉他已经这样看了自己很久，心里有点发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温柔？

这时默旸斯已经转了回去继续用树枝拨动着篝火，语气还是一如既然的没有起伏，“我知道。”

“那我放心……嗯？什么？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坦白了一半的宫幕沁吓得声音都变了形，生怕自己原形毕露后被当怪物送去研究。听说人类的神之星麾下有一批秘密实验室，专门研究各式各样的生物，凡是作为研究对象被送进去的都再没有站着出来过。

“知道你根本就不会用灵力。”默旸斯又接道，“你小的时候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灵力损耗后从来不会自行回复，你一直很倔不肯让人发现，直到你的父亲禁止你使用术……”

默旸斯说道这里，突然住了口，像是提到什么禁忌一样神色冷漠地缄口，静静地看着篝火发呆。

宫幕沁愣了两秒，知道自己算是过关了，才发觉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被亚伐森林里昼夜温差大的要命的凉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默旸斯又瞧了他一眼，眼神流露出无奈，可脸上的肌肉依然僵硬地不肯配合，难得的温和都显得很勉强，低声像是说给自己听，“我有想过你一场大病会丧失记忆，可是没想到这样严重，连性格都改了。”

宫幕沁正在忙着打哆嗦没有听清：“啊？”

默旸斯却不再重复，只接道：“明天开始做训练课程。我先教你使用瞬决系的力量，至少突发情况下你能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