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虽然跪在地上,却一点没有谦卑之意,反而像一只卧于狭笼的猛虎,满身的愤慨和气力没处使:
“老爹,若是去沙场,外拒敌虏,严君绝无二话,便是刀山火海也不回头,只是这一次却是让我、让我把掌中刀枪,对准那些奋勇杀敌的百姓!我不干!
“自祖爷爷杨继业开始,咱们哪一位男儿,管他内姓外门,不是响当当的汉子?!我今天,就单枪匹马去死在金人阵前,也绝不去做这种事!”
“唉,皇命难违,咱们拿军饷吃俸禄的,活在世间为的便是忠君爱国,君儿,你仔细品,这忠君可在爱国前面,何况这百姓也是啸聚的私兵,这私藏军器……更何况他们居然连朝廷给大金的岁币也敢劫呢?”
说着那老将也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这哪个人心里头过得去的?说起来自家可不也恶心反胃梗喉咙的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放着英勇热血的将士不用,却将大宋子民的血汗送去当岁币!卑躬屈膝求安稳,这便是揭我们男儿的脊梁骨!”
严君站了起来,他心里像刀在割,这敬爱的长辈,对自己一个外姓子弟,简直和亲生的一样,他怎么舍得去开口骂?但他还是开口了,他心中的怒气简直要撑破心口,直达九天!
“总之,老爹您另请高明,这杀百姓的军饷,我严子介,不吃也罢!”说罢,严君拿起兵欄上的铁枪,连外套也不披一件,就冲进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那老者嘴巴动了几下,虽然矍铄硬朗,眼下竟是像要中风:“君儿——”看着他渐渐远去,一名外貌与老者七分相似,只是年轻几十岁的将军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扶住老者说:
“由他去吧,咱们杨家军闲置这么多年,等来的军令却是剿灭民间抗金组织,别说这少年人,咱们也是不能理解啊。子介自小军旅出身,去了别处也无法营生,很快就会回来的。”
老将军看着漫天风雪和那行已经被大雪掩埋得难以辨认的脚印,心里却暗道:严君自小虽然天赋过人,乖巧聪明,骨子里却倔强无比,这一走,怕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严君果然就没有回去的打算,因为负气走得太急,他没有骑马,现在一路走着已经是冰天雪地了,他既不会干什么活营生,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疾苦,只是凭一腔热血和手上这杆铁枪,想要走出一片天地来。
几乎是突然就发现,自己已经冻得手足发僵,肚子里发虚。转身回去?绝对做不到,他冻饿而死也不肯去对付那不甘引颈受戮的黎民百姓。
但他却又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怎么走,便继续麻木不仁地一步一步抬脚前行。脚下这座大山,远远看去也没什么,哪里知道走起来居然好像无边无际都不知道走了多久,腿脚都麻木了却依然看不到边。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何况是人的两只腿脚?这么高的大山,加上积雪让猛兽找不到食物,往往便会出来伤人,严君虽然自小生活在军营里,不知民间疾苦,却也听过这些说法,不觉开始心慌,脚步加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