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半晌没有回话,荀礼都以为他睡着了。
“不是他,我祖父自记事起就未曾见过曾祖父了,我现在所知道的,不过是曾祖母代为讲述,再由祖父传我父,再传我。”天真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语气,缓缓说道,“传法的是一个僧人。”
“僧人?”荀礼一奇。
“……他说是慕容家先人传授于他,他代为传授我祖父。”
怎么听得这么像慕容博?
荀礼试探着问道:“师兄对这僧人的身份可有头绪?”
“我……”天真刚说了一个字,又闭口不言,嘿笑了一声。
荀礼很自觉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天真说罢,扭过头又躺下了。
荀礼也不生气,只是也躺回塌上,眯着双眼,思考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天真并不知道有虚竹这么个人,在荀礼看来这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应该是真的。如果继续往下深入,为何天真会未曾听闻过虚竹的名号?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假设在天真上溯三代的传话过程中没有遗漏,就只能是阿碧本人未曾提及,阿碧为何没能提及呢?
最大的可能性还是不认识,参合庄二婢与天龙三主角的交集中,与段誉是最为密切的,之后杏林事变识得萧峰,阿朱也踏上了一条不复返的道路,而阿碧却就此隐身,直到结局陪伴在慕容复的身边。
《天》书中最高潮的部分少室山、雁门关两次事件,阿碧都未曾亲历,即便江湖风闻迅速,也未必就能注意到这个小和尚,退一步说,阿碧知道虚竹的存在,但虚竹与慕容复却无多少牵连,硬要说的话无非是打碎了慕容复“秦晋之好”的美梦,因而不会多加提及。
再联系阿碧的性格来推测,即便阿碧因恐慕容复疯癫伤人而走,但内心一定还是对这个风流倜傥的“公子爷”心怀眷慕,结合慕容复光辉的前半生和耻辱的后半生,在传述当年之事时,春秋笔法定是少不掉的。
……那么,阿碧在她的故事里,是如何描述萧峰、段誉二人的呢?
想到这里,荀礼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南乔峰、北慕容,俱往矣!”
眼角的余光中,对面的床榻一动不动,仿佛未曾听到一般。
荀礼不以为意,继续自己的表演:“南慕容也就罢了,北乔峰可是大大的英雄好汉,奈何时势使然,英雄如他却自尽于关外,卑鄙如慕容却能苟活繁衍……”
“……你说什么?”一字一顿,寒冷而又锋利。
这才对嘛!这你要能忍,你何必活在武侠,你该去历史争霸啊。
“师兄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多少?哦,我忘了,现下该是师兄问我,师兄想听,我便说给师兄听便是了。”
顿了一顿,天真那边又没了声息,荀礼暗喜,没说不听就是有戏。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里,荀礼着重挑选了当年少室山慕容博所谋大白天下、西夏枯井边的无情和曼陀山庄的丧心病狂三段代表性情节,绘声绘色地再现当年往事。
这一说,就说得荀礼口干舌燥,而天真那边只是静静听着,又或是睡着,半点都没有接茬的意思。
“……师兄,睡了吗?”
“睡了。”
“……”荀礼有些捉摸不透,“师兄难道没什么想说的吗?”
不该啊,杨过当初听闻柯镇恶辱骂杨康,险些掌毙了柯瞎子,待明白真相后又抱头在地,悲愤不能自已。
瞧着你刚才的问话,也不是那种六亲不认的冷血啊,莫非是因为慕容复还是隔得远了?没啥感情?可祖宗大过天,不是更应该有所表示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天真问道。
“……”
“早有预料罢了。曾祖母确实未曾提到你所言的这些,但我祖父、我父和我,又不是傻子,若曾祖真是名垂千里,相识满天下,便是疯癫,我家又何至于沦落至此?连姓氏都要隐去。”
天真的语气低沉。
“曾祖母也曾言曾祖有时午夜梦醒,大声哭喊,有时喊着愧对先祖,兴复大燕,而有时又喊着他家臣的名字,泪流满面,复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