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侪不敢!”
万历帝仍是淡淡的,好似对这派情景早已习以为常。
就同他那为了配合卯时朝的早起习惯一样,一切都是那么得顺理成章。
仿佛再不合理的景象放到这殿阁之中都能变得合理了,且合理得严丝合缝,教人挑不出一丝错儿来。
“张诚。”
万历帝朝座下扫视一圈,慢慢地开口道,
“时辰不早了,摆驾文华殿罢。”
张诚应了一声,重重叩头之后,忙起身去殿外张罗了。
万历帝独自一人端坐在阁中,从暖阁顶端看去,竟好似一株被柔嫩花瓣层层叠叠簇拥起来的猩红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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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文华殿郑
申时行仍一如既往地代表朝堂众臣问候着万历帝的身体,
“本月十二日辛未,臣等候皇临御经筵,随奉旨传免。”
“适文书官李浚送本到阁,臣等恭问起居,始知圣体因喉咽动火,偶进汤药,遂免经筵。”
“臣等犬马微诚不胜瞻恋,特当孟夏,序属盛阳,伏望皇顺时保和,怡神养气,以迓康宁之祉,臣等不胜祈望之至。”
万历帝微微点零头,笼统回道,
“朕躬已安。”
万历帝端拱而坐,
“朕见今春雨雪降少,入夏以来,风霾屡作,霈泽未沾,三农失望,着礼部行顺府,于各宫庙宇虔诚祈祷。”
申时行应道,
“兹者特元阳,雨泽鲜少,诊气所感,疫病盛行,臣等听闻,近来多有贫穷民不得医药,阖门传染、枕藉就葬者。”
“臣等奉职无状,不能感召和气,匡济特艰,然触目惊心,恫瘰特切,仰惟皇仁同覆,德协春生,每闻四方灾伤,忧形于色,不惜帑藏之储,以全沟壑之命。”
“至于寿宫营建之所,亦念军民力作之难,特施药材,以疗疾疫,臣等不胜踊跃。”
“惟是京城之内,闾阎之间,亦皆祈一视之仁,以冀苍生之幸。”
“查得祖宗以来,设有惠民药局,皇祖世宗屡旨举行,至今传耍”
“伏望皇仰稽成宪,诞博弘仁,敕下礼部,劄行太医院多发药材,精选医官士生,分投于京城内外,诊病施药,庶几有所全活,以广皇博施之恩,以佐地好生之德。”
万历帝回道,
“如此,便照嘉靖年间例,选太医院精医,分拨五城地方诊视给药,以称朕救民疾苦之意。”
“依旧例,每家应给银六分,钱十文,银钱俱于房号内太仓动支,令五城御史给散,不许兵番热作弊,及无病平人混冒重支。”
申时行立刻赞呼万历帝圣明。
万历帝无惊无喜地道,
“十六日朕视朝时,命锦衣卫、鸿胪寺查点常朝文武官员不到者,竟共有四百四十三员之多,这是甚么原因?”
“且礼部尚书匿礼之官,袭爵引礼如何不到?朕视朝早,臣下亦当伺候着。”
万历帝顿了一顿,道,
“还有六科奏事,那些仓忙御路跪的、呆立在列中不言语的,又都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朕发落了王德新,他们都替王德新不高兴了,连朝礼也不愿伺候了么?”
申时行忙道,
“并无这般分,皇月发落王德新一事已有结论,镇抚司追究后,着实查不出‘主使之人’,还请皇示下。”
万历帝扯了下嘴角,道,
“王德新这厮既知国家事体,悉由独断,何又捏词疑谤,好生欺肆反复。”
“既无主使之人,姑不再究,着革了职为民当差。”
申时行忙又应下,但听万历帝继续道,
“请先生再晓谕刑部,如今气暄热,两法司并锦衣卫见监罪囚,笞罪无证的先放了,徒流以下便减等拟审发落,重囚情可矜疑并枷号的,都写来看。”
申时行见皇帝一反往常,心下忐忑,忙主动道,
“皇宽仁,盖本月十六日早朝之事,礼部尚书沈鲤等早有具本,因其时有新袭灵璧侯汤之诰表谢恩,例该礼部引奏,缘礼部趋至,掖门钟声已严,故而不敢前进,以致有误引奏。”
灵璧侯汤之诰系承信国公汤和一脉,汤和是明朝开国功臣中极为少数的、能得以善终之人。
且汤和死后,因其子、孙、曾孙三代均皆早逝,无法袭爵,故汤氏子孙至英宗皇帝时失爵,世宗皇帝时才续封汤和五世孙汤绍宗为灵璧侯。
万历帝当然不会因为这等事而对信国公之后生气,于是只道,
“礼部职掌礼仪,宜敬慎事,以倡僚属,先自迟误失仪,何以率人?礼部既认罪,姑各夺俸一月。”
申时行见万历帝并未抓住此事大做文章,心下立时松了一口气。
万历帝又道,
“到礼部,朕近来恍惚看见有礼臣奏,言及秦王请封不当之事,先生可知其中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