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谊漶笑道,
“做生意原本就有赚有赔,这钱放着也是白放着,本王在府里也花不大出去,你赔凉没什么。”
朱谊漶到此处,忽然顿一了顿,又笑道,
“再了,本王瞧你,也不是那等会为了贪图一点利而中饱私囊之人。”
“你看钱,看得比本王都淡,到现在都没从王府支取过俸禄不,连一个漂亮姑娘带了半座矿想嫁你,你都能爱搭不理地把人推走。”
“本王不爱钱,那是因为本王从就没沾过钱,不知道世间有钱的好处,也不知道缺钱的难处。”
“而你一个胥吏之子,不铁定是个钱串子,那起码也定是个精打细算的主儿,怎么如今看来,竟比本王还不食人间烟火呢?”
佟正钊一边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暗叹朱谊漶识人精准。
他目前不在乎钱,其实是因为他根本不把明朝人所认为的“享受”看作荣华富贵的好处之一。
白了,一个辈子开惯了红色法拉利的人,怎么会看得一顶虚无缥缈的三十二抬大轿呢?
这些实话,佟正钊当然不能和朱谊漶明讲,
“古人云,‘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好’,那位薛姑娘乃王爷心悦之人,人岂敢觊觎?”
朱谊漶笑了一声,道,
“算了罢!本王才不信你这一套。”
朱谊漶踱过两步,轻笑着哼唱起了另一支散曲,
“金刀利,锦鲤肥,更那堪玉葱纤细,添得醋来风韵美,试尝道怎生滋味?”
佟正钊听不出个所以,只能耐心待朱谊漶唱完,才又开口道,
“王爷既放心人,人回去便签了这合约。”
朱谊漶点零头,又道,
“你觉得范明此人如何?”
这个问题可有些难住佟正钊了。
以历史结果论而言,范明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对象,除非他能在之后违背历史走向,彻底背弃建州女真。
但以佟正钊目前的所见所闻来看,范明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商人。
最起码,作为一个现阶段的合作伙伴,范明的职业素质是远远超出佟正钊的原有估计的。
“范掌柜是个稳妥人。”
朱谊漶追问道,
“你如何看出他稳妥?”
佟正钊滞了一滞,道,
“太祖爷即位之初,尝诏告下曰,‘农民之家许穿?纱绢布,商贾之家只许穿布,农民之家但有一人为商贾者,亦不许穿?纱’。”
“人曾听薛姑娘,自皇帝登基以来,民间风气,日渐奢靡,江南豪富之家户户渐起高楼,穿衣着装违制逾矩者更是不可胜数。”
“而这位范掌柜与人见面之时,依然谨遵洪武旧制,着杂色布衣,连与他相携而来的通译,都是一身粗布裋褐,二人全身下,竟无一出挑之处。”
“昔年项羽攻占咸阳,尚不甘衣锦夜行,而这位范掌柜,分明家资千万,不但自己财不露富,还能使手下之人也毫无炫耀争胜之心。”
“这般恭谨持重,王爷用他,何愁做不成大买卖?”
朱谊漶想了想,道,
“可这范明又不似本王有藩禁制约,他也不是西楚霸王需要人君威望。”
“他一个商贾,有了钱却不花在吃穿用度,那他这么辛苦地赚钱作甚么呢?”
佟正钊蓦地一愣,道,
“可这是太祖爷定下的祖制……”
朱谊漶摇头打断道,
“这范明要真的那么尊重太祖皇帝,怎么会这么快就答应去倭国做生意呢?”
“这‘片板不许下海’和‘通倭罪’不也都是太祖爷定下的祖制?他能遵守商人只许穿布的祖制,怎么会冒着风险去违反那罪名更重的两样祖制呢?”
朱谊漶俊美姣好的面容渐渐浮起一个陷入沉思的表情,
“可见这范明行商的目的绝不是单为了钱那么简单。”
“他又不是张四维,这坚持低调不露富,除了让他自个儿一直压抑难受之外,还有甚么其他好处呢?”
佟正钊听朱谊漶这般分析,不禁也跟着犯起了嘀咕。
要范明在万历十五年就已经预见到他范氏子孙要靠建州女真才能保得世代荣华,那佟正钊是绝对不信的。
可要范明一点儿都没有心怀鬼胎的迹象,佟正钊又不得不对他儿孙范永斗和范毓馪的“未来黑历史”忌惮三分。
就在佟正钊两相犹疑间,但听朱谊漶继续道,
“要是你能随这范明去倭国行商,一路替本王盯着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