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秉清微笑道,
“是啊,可见太监比一般官老爷有能力,又有情有义,连皇帝也这么以为,难怪薛姑娘能仗着张学颜曾和张鲸结拜过兄弟而来与我们兄弟逞一逞威风。”
“咱们大明皇帝自己都觉得手下得力太监能和王守仁亲孙一较高下呢,何况张鲸掌管着东厂与内府供用库,曾为皇帝斥逐冯保出谋划策,其名位虽在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之下,权力却远在张诚之上。”
“这要换算成女人,那这张鲸就等同于现在正得宠的郑皇贵妃呐,可不就是比老虎还厉害么?”
薛文贞脸色倏然一白,显然没想到佟氏兄弟会突然抬出同乡的太监田义来与自己狐假虎威,只得硬咬着牙强笑道,
“‘县官不如现管’呐,佟二叔啊,不是我故意要说这些疙瘩话来吓唬您,只是咱们都知道,皇帝贪财,为了一点小钱,连张居正的家也能恶狠狠地抄了去。”
“我兄弟打架的那赌场,即便明面上不在秦王名下,但总与秦王府里的官员多多少少有点儿关系罢?这太监虽然有情有义,但为了邀功,可甚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甚么人物都敢逮去拷问。”
“您说,为了戚家军的一个南兵,咱们犯得着将司礼监东厂、应天府守备、辽东巡抚和王守仁亲孙都一并惊动了去吗?秦王都没那么大面子呢,咱们小老百姓就别让上头人为难了罢?”
佟秉清见薛文贞话中已有软语哀求之意,不禁自得一笑,转而便道,
“薛姑娘,你这话就错了,自古皇帝用人,都喜欢‘后来者居上’,你别瞧田义现在在应天府,似乎与司礼监两相犯不着干系,但他毕竟当过文书房管事。”
“众所周知,这宦官升入司礼监,必须是从文书房出来的才行,在文书房办过差的太监,今后若遇时机,则必定会被提拔进入司礼监。”
“我劝薛姑娘将心放宽一些,这内廷的事儿阴晦着呢,多的是咱们老百姓不知道的腌臜,你现在眼瞧着张鲸得宠,可京城如此物议,那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又是个心狠手毒的人物,今后却不知是个甚么情形呢。”
“依我说,咱们呐,可别给上头没事儿找事儿,这田义没碰着时机,薛姑娘反倒迎上去送他一个,薛姑娘你自己说,你兄弟是比张居正还聪敏呢,还是比戚继光更忠心?”
“这两相里落不着好的事儿,你倒指望东厂来替你伸张吗?”
佟正钊心下一动,佟秉清说这话虽是为了要挟薛文贞,但从历史进程上来看却是一点不错。
张鲸在万历十七年受申时行戒谕后被废退林下,紧接着就是张诚取而代之,以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掌东厂及内官监,却在万历二十四年时被革职抄家,继而就是田义掌司礼监印兼总提督礼仪房、陈矩以司礼监秉笔太监掌管东厂。
佟正钊一面回忆历史,一面不得不佩服佟氏兄弟对于权力的敏锐。
田义的家乡华阴县虽隶属西安府,但与长安县和万年县的距离绝对不近,佟氏兄弟能在万历十年时仅凭耳闻就觑准了田义的后起价值,不可不谓眼光毒辣。
就在佟正钊兀自沉思间,薛文贞已然“刷”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冷着脸掷地有声地回道,
“左右正理儿在我手上,我愿寻谁伸张就寻谁伸张,用不着佟二叔您来指点!”
她一面说着,一面乒乒乓乓地拉开椅子,摆出一派大阵仗的样子去勾拿方才放到桌下的食盒,
“我便是不信,这泱泱大明,除了戚家军这一处,天底下就当真寻不到能伸张正义的地方了!”
佟秉元见薛文贞站了起来,又作势要走,忙出声阻止道,
“薛姑娘且等一等!咱们有话慢些说。”
薛文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慢腾腾地直起腰来,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地斜睨着桌对面,
“佟大伯有何见教?”
佟秉元笑了一笑,道,
“薛姑娘生得如此一副好模样,又是一派爽利性子,何必折身屈节地去扮戏里的‘窦娥’?”
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朝佟正钊的方向指了一指,
“依我说,薛姑娘同我家钊小子正合适,你要能嫁给我儿子,与我成了一家人,我自是不愿扰了你们的安生日子,当然会替你去衙门里头说项说项,早些放你兄弟出来……”
佟秉元话音未落,只见薛文贞陡然涨红了一张脸,朝着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佟正钊狠狠一啐,当着一桌人的面儿毫不客气地尖声骂道,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