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虽然咱们老百姓看着穷困,但到了李成梁那个位置,手下一群能打仗、能干苦力的兵,就是一头累死了的老黄牛他也能给你挤出最后一滴奶来。”
“何况李成梁在辽东经营数十年,不说卫所屯田和朝廷拨发的军饷,就是近年新设的马市和宽奠六堡都是一笔可观的进项,再说临近朝鲜,人参和貂皮都比咱们中原便宜许多。”
“你是不知道,他当年向张居正送礼,一出手就是千两黄金、万两白银,比戚继光可要阔绰多了。”
佟正钊瞪大了眼,
“那张居正是没收?”
佟秉元嚼着花生笑道,
“当然没收,还说甚么‘你以百战得功名,我若收了这些金银,就是对不起太祖高皇帝’。”
佟正则伸手拿起一块甑糕笑道,
“听爹和二叔这么一说,这话听着倒像戏文里的词。”
佟秉清哈哈大笑,
“三侄儿就是通透,我说不出来的意思,倒教他两个字就给点透了。”
佟正则嘿嘿笑道,
“我是在替爹劝二哥哩,万一二哥见戚家军不行了,想转去李家军当兵,那可不就是被这出戏给骗了?”
佟正钊奇道,
“难道李家军不好吗?”
佟秉清道,
“李家军好是好,可一军长官都姓‘李’,一眼望去全是李成梁的儿子、侄子、女婿、家丁,外姓的就只有少数几个蒙古人、女真人和朝鲜人。”
他看了一眼正低头搓花生皮儿的佟秉元,继而朝佟正钊嘿嘿笑道,
“不过这也不都怨李成梁,咱大明的将官多少都紧着太祖爷当年去学。”
“太祖爷当年没爹没妈又出了家,起兵反元时手下就没几个姓‘朱’的,只能上上下下地认了一堆‘义兄’、‘义子’、‘义侄’。”
“虽然咱大明建国后,太祖爷就不认这些个哥哥、儿子、侄子了,但到底仗打得漂亮,所以现在咱们大明九边,手下有家丁的不拘年龄都好认上个一堆‘义子’、‘义侄’。”
“二侄儿你要是想靠当兵出头,就得有当年太祖爷舍了祖宗名姓的出家觉悟。”
“否则你光一腔热血地去当兵,到时候人家瞧你不愿姓‘李’,打仗又比不过蒙古人和女真人,当不成家丁,直接发配你去朝鲜挖参岂不是冤枉大发了?”
佟正钊点了两下头,又看了佟秉元一眼,笑呵呵地回道,
“二叔说哪里话,咱们佟家的这个姓可威风着呢,要为了当兵舍名姓,这赔本买卖我可不做!”
佟秉元笑了一下,抬起头来道,
“说到名姓的事儿,我就偏瞧不起李成梁。”
“且瞧他祖宗名姓,一个叫甚么‘李哲根穗’,一个叫甚么‘李把图理’,不是朝鲜就是女真,还在咱们大明装甚么‘陇西李氏’的后人,越显摆越透出一股子胡蛮味儿,也不怕旁人将他错认成李唐鲜卑人的后裔么?”
佟正钊闻言,只得跟着讪笑点头。
佟秉清却笑道,
“到底是他祖宗争气,能同蒙古、女真、朝鲜都搭上一点儿关系不说,太祖爷称帝时还掐准时机渡江内附了,这份眼力见,可谓是一脉相承了。”
佟秉元笑道,
“是啊,在咱大明他能标榜自己是‘陇西李’,在蒙古、女真、朝鲜那儿,还不知道他把自己归成人家哪户名门望族的血脉呢。”
佟秉清又笑,
“可那李成梁要没这份见山靠山的眼力见,那建州女真酋长努尔哈齐又怎会与他情同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