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正则收起笑脸,郑重而严肃地道,
“二哥,你看咱爹平时待你多好啊,甚么好事儿都先惦记着你。”
“你说你要读书,你看咱爹除了掏钱替你买书,其他说过一个‘不’字没?”
“将来我长大了,二哥娶亲了,咱们一块和爹一起在衙门里谋个职多好啊,何必非要走那独木桥非要去当官老爷呢?”
佟正钊忽然开口道,
“那当官老爷有甚么不好呢?”
“不好的多了去了。”
佟正则抿着嘴道,
“反正做甚么也不比当小吏自在。”
佟正钊在这一刻深刻体会到了一个现代青年和古代农民的思想差距,他想了一想,又转过身去道,
“那三弟你不觉得,成祖爷不让咱们胥吏考科举,这个规定挺不公平的吗?”
佟正则一愣,就听佟正钊细声细气地道,
“虽说我从前病得厉害,但也不是个全然不晓事理的呆子。”
“看看咱爹,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官老爷该干的活他是一样没少干,官老爷得的好处,他却是一样没得着。”
佟正钊凭着他现代精英教育里的那一部分国学入门,随口就勾画出一个他印象中的古代衙吏形象,
“平时在衙门里,还得给官老爷端茶倒水,给县里有功名的举人、秀才拱手作揖。”
“要干砸了甚么事儿,挨打他挨着,受骂是他受着,一个弄不好就得跪下磕头喊爷,三弟你说,我要是有了功名,咱爹还用得着受这份洋罪嘛?”
佟正则咧着嘴默然半响,突然开口反驳道,
“二哥,你说得这不是咱爹,别的我不知道,咱爹和咱二叔这俩衙吏,在外头可风光哩,连秦王府的人都要看咱二叔面子。”
佟正钊心道,我听你个毛头小子瞎吹。
胥吏要那么好,怎么古往今来只见胥吏争着去当官,不见当官的抢着去当胥吏呢?
佟正则又道,
“二哥,就你刚才说的那些个甚么‘早出晚归’、‘磕头喊爷’的,那是皇帝身边的太监。”
佟正钊闻言不由奇道,
“不是说太监可风光了么,何况皇帝身边的太监。”
佟正则“嗐”了一声,道,
“那是咱们老百姓看着风光,你看前几年那冯保,厉害的时候能一句话挤走高拱,最后还不是不明不白地就病死了,死后皇帝还抄了他家呢!”
佟正钊心道,这地方看着偏远,没想到这朝廷的消息倒传得挺灵通。
“这些话你都听谁说的?”
佟正钊板起脸来,
“小心说出去给咱爹惹祸!”
佟正则委屈地弯了弯嘴角,道,
“就是听咱二叔说的呀。”
他顿了一顿,眼珠一转,又道,
“二哥你要觉得这些话惹祸,晚上你亲自跟咱二叔说去呗!”
佟正钊思忖再三,心道,自己的确是该见一见这个“佟家二叔”。
这个佟家二叔消息那么灵透,定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门路,说不定他就能想出让自己考科举的方法呢?
记得现代许多晚明史料,其中对冒籍科举的规定,似乎没这佟正则说得那么严格啊。
“好罢,晚上我去。”
佟正则一听,笑得欢天喜地的,
“那二哥可要打扮得俊些啊。”
佟正钊睨他一眼,回身合上书道,
“不是说看戏么,打扮得那么俊,和台上耍花枪的比威风去啊?”
佟正则笑嘻嘻地回道,
“是爹想给二哥相亲,晚上看戏,那姑娘也要去,二哥不打扮得俊些,不是丢爹的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