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又在碧怒江中行了两日,第三日清晨在一片百花齐放的山谷下抛锚落定。
白诺城站在船头,早就看见山谷后面不过几里远的地方,一座巍峨壮阔的山峰伫立在云间,仿佛像是一柄宝剑,直冲九霄!
林笑非站在身旁,颇为自豪地指着那山峰说道:“那便是太白山,我太白剑宗在此创立宗门已有八百余年,本代宗主乃是师祖林碧照!白老弟,随我一同山上吧?”
“好”白诺城点点头,随即二人辞别秦且歌等人一路向太白而去……
林笑非在太白山显然威望甚高而且人缘极好,从山脚到山顶,凡是见面的弟子无不对他躬身见礼、热情之至,林笑非竟然也一一回应,一个也不怠慢!
不多时,林笑非将白诺城安排在一间客房中,又仔细吩咐了照应弟子,这才独自去找莫承允。
山顶薄雾隐隐,一间草庐内,刚过不惑之年的莫承允一身青色长衫,正在看书,竟然是道家入门的蝉潭心经。林笑非恭敬行完礼,这才禀报道:“师傅,弟子已奉命带回白诺城,师傅是否现在便要见他?”
莫承允放下古籍,叹了口气,说道:“若非故人所托,此时为师着实不愿将他留在太白山,你既已去过眉庄,就该知道此子杀孽深重,跟你绝非一路人!”
然而听了这话,林笑非却立即反驳道:“师傅,眉庄惨案后,虽然柳氏族人众口一词,但是据徒弟这两天与白诺城交谈下来,看他虽有几分戾气,但绝非滥杀无辜之辈,其间恐怕误会不小!再者,既然飞云堂已送回情报,师傅想必也知道,白诺城那未过门的妻子也已经自刎身死,此时渡明渊又对他误会重重,如今,他回不去师门,也去不了眉庄,最是天下可怜人,师傅何不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见徒弟这般维护,莫承允不由得叹了口气道:“非儿,你自幼跟为师习文练武,如今也算是文武双全。可为师还有一样没教过你,那便是世间的无尽险恶!白诺城敢与姑红鬼同归于尽,为师自然知道他有些难言之隐,但是无论多大的误会,那可是二十八条人命啊!况且,他横刀夺爱在先,后竟然又杀了岳父柳方悟,这等狠辣心肠,日后只怕比姑红鬼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师傅,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太白山如此巍峨,如何便不能给他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
闻言,莫承允只得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既如此,你把他叫来吧!”
林笑非闻言,顿时大喜,立马跑了出去。不过半柱香时间,已将白诺城领了过来,“白兄弟,这便是我师傅,莫承允!”
白诺城见莫承允剑眉星目,丰神如玉气度不凡,只是面色微沉,似有不悦,但依旧躬身见礼:“剑神之名,如雷贯耳,晚辈白诺城见过莫前辈!”
“起来吧!”莫承允摆了摆手,说道:“我知你心中疑惑,如此我便告诉你,我救你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何人所托,现在却不能告诉你,总之你记住,只要你在太白山规规矩矩,老夫活着一天便会保你性命一天!因此,至今日起,你我权且可以师徒相称,但我却不会教你一招半式而且,作为保你性命的条件,你终生……不得再下太白山!”
莫承允一席话,直听的白诺城震惊不已,就连身旁的林笑非也是一脸惊疑,目瞪口呆。终生不下太白山,这岂非与囚徒无异?
白诺城沉思片刻,挣扎着站起身来,对着莫承允抱拳道:“晚辈出身卑微、资质平平,当不得剑神之徒,因此也不敢再留在太白山,这就下山离去,望前辈莫怪!”
“白兄弟!”林笑非急得一把拉住,不想白诺城却固执非常,只道:“林兄救命之恩,白诺城永生难忘,日后肝脑涂地也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说罢,再不迟疑,转头就走。
哪知刚走两步,一道内劲突然击中双腿,白诺城本就伤势未愈,受此一击,哪里还站得住,立时就倒在了地上。转头一看,莫承允已站起身来,走出两步看着他,语气冷厉,说道:“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以为我太白剑宗是什么地方?再者,我派林笑非寻你,他又救你一命,你的命便早已不属于你自己!”
白诺城挣扎着说道:“我的命只属于我自己!”
然而莫承允却笑道:“哦,是吗?那眉庄死在你手上的二十八人,他们的性命是否也属于他们自己?事实证明不是,他们的命属于你,只因为你的剑比他们快!而现在,我的剑比你快,所以你的命暂时属于我。若你真想有生之年再下太白山,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让你的剑比我更快、更凌厉!但在这之前,你只能做两件事,练剑以及面壁思过!”
白诺城挣扎着还想说话,却被林笑非一把拉住:“师傅说的极是,我这就带白师弟出去!”
莫承允止住二人,说道:“慢着,带他去了忘峰玉玑湖自行寻一处居所,练剑思过!”
“是”闻言,林笑非顿时一愣,随即便拉着白诺城匆匆出门。见两人远去,莫承允微微叹息,喃喃自语:“留下此子,也不知于我太白,到底是福是祸!”
……
林笑非拉着白诺城匆匆出了大殿,这才松了口气:“师弟,我带你去了忘峰!”
听他叫自己师弟,白诺城连忙摆手,说道:“林兄何必笑我,剑神前辈并无收徒之心,我亦无拜师之意,我可当不起这一声师弟!”
林笑非不置可否,只领了他直接下了太白山,又走了两个时辰的崎岖山路,这才到了距太白山二十多里的一座侧峰,停下脚步,林笑非指着眼前一座孤峰,说道:“这便是了忘峰,取自了然、忘记之意!”
白诺城抬头一看,这座山峰高绝怪绝,虽不如太白山那般雄浑壮阔,但是悬崖峭壁甚多,且并无一条可见的稳妥山路,山间松柏不少,鸟兽奇多确实是一处避世思过练武的绝佳宝地。
接着,林笑非领着白诺城找了一条被巨树隐藏的陡峭山路,两人足足爬了一个时辰这才到达山顶。到了山顶一看,白诺城更是一阵惊讶,只见山顶上有一个四五十丈宽大的湖泊,湖泊周围种满了银杏、海棠,此时落了一地一湖,将湖面装扮的五彩斑斓,如同一副山水画,着实漂亮……
接着,两人放下包裹又忙活半天,这才在玉玑湖边造好一间木屋。
“林兄,我拜托你的事,有劳你帮我尽快打听一下,在下心急如焚,一旦得知我妻子下落,必要寻她而去!”
林笑非点点头,道:“师弟放心,我近日便动身启程,亲自去西域为你打探一番,你在这了忘峰,只管养伤练剑,万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罢,还不等白诺城答话,林笑非便纵身跃下山崖,如此七八十丈,竟然毫不借力,可见他轻功之高,此时林笑非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你虽不认我这师兄,我却认你这师弟!”
白诺城一愣,不由得想起叶郎雪,他心中并不怪叶郎雪,只怪天意弄人,想着又叹道:“不想没拜师傅,却多了个师兄!”
说罢,又扎起一圈篱笆,这才回房。这了忘峰就他一人独居,扎下篱笆不为挡人,只为拦些夜间捕食的猛兽大虫。
第二日起,白诺城便开始在了忘峰顶、玉矶湖畔,一边养伤一边练剑,一边等待林笑非带回消息……
时光匆匆,不想两月已经过去,白诺城的内伤早已痊愈,心中却更加焦急,因为林笑非还没回来。这两个月,正如莫承允所说,他并未传白诺城一招半式,甚至看也未曾来看过一眼,就如同忘记了世间还有他白诺城这个人。
一日,一道人影在悬崖峭壁上几个借力便跃上了忘峰,看他模样,正是将近三月未见的林笑非。正在湖畔练剑的白诺城见到林笑非,立马上前拉住他,问道:“林师兄,怎么样,可有我妻子柳琴溪的消息?”
林笑非沉默许久,欲言又止白诺城不禁急了,抓住他的胳膊,猛地摇晃道:“林师兄,你说话呀!”
林笑非深吸一口气,道:“师弟,弟妹已经自刎而亡了!”
白诺城顿时如五雷轰顶,只感觉天旋地转,嘴里楠楠的说:“自刎而亡,自刎而亡……不,不可能,师兄,你是听谁胡说的?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莫非你见到我妻子的尸骸了?”最后,白诺城已经开始怒吼起来。
林笑非道:“师弟,其实早在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便听说弟妹自刎而亡了。这两月我又去了一趟,多方打听,答案都是一样的,据说当时你抱着姑红鬼坠入碧怒江后,弟妹就被后面上山的人解开了穴道,看着满院的尸首还有……有她父亲的、叔伯的,她心如死灰,最后自刎而亡!”
白诺城猛烈的摇着头:“不,我不信,我不信,师兄,她在哪,她在哪,我要亲自去看看!”
然而林笑非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弟妹并没有坟墓,自刎后,她说她罪孽深重,死后不堪入族墓,遂抱着你的纵横剑自沉于涛涛碧怒江!”
“啊!不!”白诺城抱着头,跪在地上,疯狂的用拳头捶打着地面,顷刻间,青石碎裂,拳头上已鲜血淋漓。
林笑非也跟着坐在地上,轻声说道:“当初我救下你后,也心有不甘,又在眉庄那一片碧怒江找了两天两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