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口茶,望着慧福道:“大师父,我曾听讲过一个民间故事,说有一落魄的葛姓书生,与一名为玉蕊的歌姬相爱,因无法与之相守而殉情。入了地府,阎王念其无辜而死,让其转世投胎。当他往孟婆处寻水时,玉蕊因病而死的姐姐兰蕊正替孟婆掌瓢,出于私心便指点葛生,让他带着记忆重返阳世……”
“别人都道这是上天的恩赐,然而我却觉得更像是一种折磨。那葛生前世明明是殉情而死,兰蕊却让他继续带着痛苦的记忆重返人世,这岂不是让他再一次生活在痛苦之中吗?”
“对葛生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忘却前世的记忆,重新一段新的人生。然而兰蕊,却让他带着痛苦再次度过重生。回到人间的葛生,该是何等痛苦,想必只会重蹈覆辙而已……”
“小施主如何觉得,是葛生不想要呢?”慧福反问道。
“什么?”袁媛道,“难道他还能希望带着这段记忆活下去不成?”
“老衲倒觉得,是小施主过于悲观了。要知道指明道路的是兰蕊,然而作出选择的,却是葛生本人。”慧福道,“前一世的葛生,眼中只看到了与玉蕊的爱情。然而,在他的人生之中,不单单只有玉蕊而已。老衲倒认为,这段孽缘蒙住的双眼的葛生,在地狱走过一轮后,也许已经看开了这段束缚他一生的感情,甚至是才意识到自己生命中其他珍贵的东西。”
“比如寒窗苦读数十载积攒的知识,比如一颗能忍受痛苦的强大内心。即使同样的痛苦再次来到,葛生必不会如前世一般措手不及,他会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相反,带着记忆重生的葛生,拥有比他人更多的经验和眼界,这些记忆,足以让他比别人更容易过好这一世。”
说完,慧福踱步至香炉前,慢慢燃起三炷香,慢慢插进香炉中,再道:“有道是‘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人生中的苦难折磨便如行途中的乌云蔽日,所谓艳阳,不过人之一念,不是看不看得到,而是愿不愿等到。”
慧福和尚转过头,询问道:“施主如今还是觉得,葛生会重蹈覆辙吗?”
袁媛莫名觉得慧福和尚的话很有道理,于是陷入了深深的自己的思考中。
作为杨桢,带着袁媛记忆的思想,她懂得比这个时代所有人更多的先进知识,更懂得规避灾难,她完全可以让杨桢的一生过得更好……
所以,她又何必一定要执着于去寻找尚未知晓袁媛是生是死的回家之路呢?
想着想着,她突然摇摇头告诉自己,不对,不可以这么想,爸爸妈妈一定还在等着她回去,要为他们考虑!
她挣扎了很久,终于下了决定。她突然站起来,打了个响指,开心地道:“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她才意识道自己说出口了,满脸尴尬地瞄了瞄面带疑惑的慧福和尚。
袁媛敷衍地笑了几声,装作看不到慧福怀疑的神情,指着他前方的案几上木雕观音坐像道:“大师父,我可以在这里和菩萨许愿吗?”
“阿弥陀佛,小施主请便。”
袁媛这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念道:“袁媛跪谢菩萨再生之恩!我想明白了,只要在这大宋一天,我便是杨桢,有责任为她、为我活好每一日。倘若得菩萨保佑,有朝一日能回去,也定不辜负心中所念。还望大慈大悲的各位菩萨能够保佑我远在未来的父母亲人健康长寿,全家平安。”
说完,她朝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她睁开眼,眼神中多了坚定,再无迷茫。
杨桢走失一事终归是有惊无险。
她在堂中没多久,郭院子便带着哭得肿成套自言的柳娘随着僧侣匆匆赶到。
虽然郭院子几番打听家住姓名,也好上门致谢。然而,留下的家仆却十分谨慎,只道不过顺手施救不足挂齿,然后便匆匆离开。
说来杨家这个元日过得也是够呛,莫名其妙卷入一场是非不说,不仅江氏被当时扑面而来的热茶烫伤了手,而且李氏也因慌乱把脚扭伤了,医馆的大夫说,可能需要静卧几日。
再说一直待在家中的姚氏,看着一家人高高兴兴出去,回来时却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当即被吓得不轻,看到李氏和江氏的狼狈模样,她虽不舍,倒也马上表态明个儿先不回姚家了。
杨定国并不同意,说姚氏已多年未在京里过年,想必姚家早就忙着明日的回门。反正杨沄远嫁,初二不会回门,家中还有江氏可以打点家事。
姚家那边,毕竟不是亲生父母,还是得更多些注意礼节。
姚氏自然不会强硬回绝,顺着杨定国的话应了下来。没有人注意到一旁的杨桢,听到姚家“非亲生父母”时十分惊讶地挑起了眉。
回房前,姚氏招来刘妈妈仔细询问今日的前因后果,之后又问起杨桢走失后的事情。
姚氏经过询问了刘妈妈和女儿后,才知道今天出的事,连忙“阿弥陀佛”好几声感谢菩萨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