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是被你气晕的!你看你看,我多么柔弱,气一下就晕个十几天,你还对我这么凶,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我道。
“布料的俗花,喝个药都如此推慢,快喝。”阿青催促道。
我蹙着眉头喝完。药一定是不乌煎的,总不能枉了他的劳力。我喝完把空碗递给阿青,道:“这十几天都是你来送药吗?不乌怎么不见来?”
“起先是我同他一起来的,可你有几次抓着他的手不放,口里连声叫着‘阿离哥哥’,我没地站,又逢着事多,那之后就让他负责给你送药喂药。”不乌道,走入我和阿青的视线里。
不不不,我叫的那位“阿离哥哥”可比眼前某只“凉亭梨”好太多。
这一阵真是他在照顾我给我喂药?我看向阿青。阿青沉默,脸上一种看我到厌的表情,是怪我躺太久烦累到他?
“不乌,我为什么会晕啊?”我问道。
“妖力不济,心抑难平……很多原因。”不乌道,“这次你是真的累了。”
“累了累了,我太累了,”我道,倒回床上,道:“不乌,那天的鱼汤我可没有喝到,今天晚上你可好好好招待我,我的这幅壳子很脆弱的,没好吃的可会有种厌世的消极情绪呢。”
“自然懂的。”不乌道。
“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想睡,到夜食点再叫我吧。”我背过他们道。
晚上,不乌果然不负我望,做了一顿虽是家常却十分丰富的饭菜,还伴了酒。他将菜一道道摆上水上亭台的小石桌上,亭台外月色明净水风微潇,亭内的菜肴热气腾腾:清蒸鱼头红烧尾,桂花糕点莲藕汤........菜色相间,荦素搭配,我只是看着,就已垂诞三尺。
第一口下肚,我马上便开始自己横扫千军的架式,躺了十几天,肚子里早已空空无物,并且,最重要的是,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在路上我简直在吃草!
“你慢点,别噎着。”不乌道。
“嗯嗯,”我应道,仍是手不住,口不停,“是我的肚子急啦,不过,你会做的菜式真的变得好多,我一直以为你只会煮条鱼,闷几片菜叶呢。”
以前不乌做饭又好又快,好是指味道不错,至于快嘛,因为对食物处理简单,当然快了。不过,就今天桌上的排面来说,真是太棒了!
这让我不禁思考自己这几百年待在别水泽学了些啥,有什么进步。
“不会真噎着了?”不乌见我停下筷子,问我道。
我咬着筷子摇摇头,却见到阿青用勺子舀一口汤慢慢在喝。他稍稍垂眸,双眉轻轻斜上,脸廓线条干爽利落。虽说亭子四角上都点上灯,可月亮似乎偏爱他,悄悄将漏几缕月华缝在他的衣上,让少年矜贵的姿态多一分低调的涵蕴。
“你会喝酒吗?”我拿起小酒坛举向他道。
“会。”他理我道,说完继续喝勺中的汤。
我把小酒坛往他那边一推,似挑衅地道:“你能证明?”
他抬眼看我,正色问道:“你能喝?”
“当然。”我酒量可是很好的。
我又马上被他推来一坛子,他十分敷衍地学着我的语气道:“你能证明?”
我打开手里这坛新酒,连喝三大杯全是一口闷,眼神挑向他道:“先干为敬。”
他向我点头冷然道:“怒不奉陪。”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我自讨没趣,慢慢吃菜喝酒。本来一个人喝酒是很寂寞的,不乌他不沾酒不能陪我喝,那只梨又不愿意,但我仍喝个很痛快,感觉心中有个线丝乱缠的疙瘩,要借酒水冲顺了才好。
喝得高兴时,菜也吃得差不多,阿青不知道去了哪。我用手指沾点酒水拍在脸上散散脸颊的烫,道:“不乌,你不喝,酒却酿得这么好,不合道理!”
“有时也喝。”不乌道。
“哈,就说你藏有这样的好酒怎么可能滴酒不沾!原来你喜欢偷偷喝,咦——或许不是为着自己一个人喝,你有伴儿!”我笑嘻嘻道。
不乌摇头,低笑,看向亭外的水天月色。
“盘子里也有许多月亮呢!”我伸手往盘子里的黄澄澄的圆团团里抓。
不乌拿走我手里的团团,道:这是甜的,你不能吃,装个醉还真糊涂忘啦?”
我撅起嘴道:“知道,你肯定是怕我给你添乱到时候难收拾,如果…他在,就不会嫌我麻烦,他还会摘下他的顶笠给我玩……”
“谁——?”不乌把他手中的团团放回原来的盘子里。
我拿起一块小月亮,用手指点点上面凸起的花纹,道:“我以前啊,遇到过一位神明,雪衣金芒,清仙俊逸,他教过我些心法,还鼓励我学会运毒,待在他身边,很开心。”我的嘴角飘起来。
“之后呢?”不乌问我道。
我不急着回答他,咬下一口手中黄团团的月亮,粉粉的香甜便化在嘴里,吞下去,忽然一挥手,我把那块黄澄澄的桂花糕丢进水里。
亭外传来一声清脆的水响。
“后来,就分开。那时的我,丑的像块浸了毒的抹布,哪敢高攀,人家想走便离开,你能怪他吗?”
本来以为这一别能轻描淡写带过,或一忘百了的,但还是做不到。
就是因为那时的自己还小,不懂,很卑微,等了几个月还不见阿离哥哥回来,感觉自己的一腔天真烂漫全被圈进一个谎里,又逢着有别的妖讥讽挖苦,脑子一直就跑了。他往西我就向东,后来就到了岩芜境,可再等我折回去——从此便也没遇见过他。
或许,他是回来找过我的呢?
“后来我也去了很多地方,像是懂过了许多道理。才明白,就算他已经对我说过“举手之劳,无需记挂”,我也该很认真地跟他说一声:谢谢。”我道,对着坛子喝口酒。
不乌听我说完也无多话。他轻轻扶起酒坛往自己的杯里倒酒,杯中平齐杯沿的酒几乎满溢,被他略显清瘦的手指端起,渐入唇间。
“你喝酒了。”我道。
“是啊,”他道,脸上又出现淡淡的舒暖的笑意。“你说的那位神明那么好,他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