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还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分明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老周涨红了脸，低垂着头，嘴里不停地嗫嚅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竟然会给大家添这么大的麻烦，我，对不起……’”

“不知为何，看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哽咽得像个孩子，我突然升起了一股浓浓的负罪感，心情也跟着难受起来。”

“‘你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能帮的就帮下，你不用一个人承担，你说出来，自己也会好过些。’”

“我低声安慰着老周，更像是在安慰着犯了错的自己。”

“‘是这样的，我以前有过一个妻子，可是，前不久，她过世了，是肺癌。我很想她，我也很思念她，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对她的思念在一点一点的消退！我在遗忘与她过去的一点一滴，这是我所不能忍受的，绝对不能忍受的事！’”

“‘我最爱的人，我竟然在一点一点的遗忘她。不，我不能接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去看过很多医生，但是他们都找不出原因！’”

“‘我感觉自己快疯了！是的，我快疯了，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停止对她的思念。但事实是，我每天都会忘记一点关于我们的过去。’”

“说道动情处，老周突然双手抱着头，疯狂的咆哮起来，他涨红了脸，面色狰狞，吓得我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但老周并没有攻击我，他似乎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最让我感到害怕的是，我的家人们，都在否认她的存在。那可是我的爱人啊，我挚爱一生的恋人啊，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可以？’”

“‘他们都说我在思念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说我疯了，但是只有我知道，我没有疯。’”

“‘家里人为了证明我的她并不存在，他们趁我不注意，扔掉了关于她的一切，并让我搬了家，搬到这里。’”

“‘我该怎么办？搬到这里以后，我对她的记忆消退得更快了。可是我知道，我不能那么做，我翻箱倒柜，疯狂地寻觅着有关她的一切。终于，我在手机里，翻到了一个录音！’”

“‘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么欣喜若狂吗？我终于，我终于找到了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据，我终于找到了我们的回忆！’”

“说道这里，老周瞪着我，他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没错，这证据，就是她以前无聊时录的咳嗽声！她躺在病房里，周围全是白色，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病历，全是雪一样的白色。她太无聊了，无聊到只能录下自己的咳嗽声取乐。’”

“‘可是，那个时候，我竟然不在她的身边！她最痛苦，最难受，最无助的时候，作为她的丈夫，她一生的伴侣，我却不能呆在她的身边。你知道，我有多么难过吗？’”

“老周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仿佛山洪一般从眼眶里涌了出来，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向下流淌着，一滴一滴滴到了地面，也滴进了我的心里。”

“老周一边哭着，他缓缓抬起头来，面色愧疚地看着我：‘可是，我没有想到，我日夜思念的人，我唯一能思念她的证据，竟然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和困扰，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老周失神地瘫坐在地上，一连说了好多个对不起，他对不起的，到底是他口中那位日夜思念的‘她’，还是我们这些邻居，我不知道。”

“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则消息：一个人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医学上鉴定的生理死亡；第二次，是这个人的葬礼；而第三次，则是最后一个对这人有印象的人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