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任苇醒了过来,只觉得痛感还是一阵一阵的,犹如一条镶满铁钉的皮鞭,在腰间狠命抽打,为了叶叶,对于她来说,这点疼痛不算什么。她全身湿透了,长长的头发胡乱地纠结着。
她强撑着睁开眼,用余光扫了扫,叶叶的手术也接近了尾声,两位护士接过胡医生手中的手术用具,一样一样地收拾在不锈钢的托盘里。
在同事的帮忙下,胡医生褪下了手术服,脱下了手套。他来到任苇身边,轻声问:“目前感觉如何?”
为了让胡医生放心,任苇说,还好,胡医生,辛苦您了。
“那你和叶叶多休息一会。你们的伤口,我们处理过了,不会有事的,手术很成功。你和叶叶现在挂的是消炎药水,过一会儿,会有换岗的医生,我会对他们交待清楚的。”胡医生对身边的护士交待了几句,退出了房间。
寂静的病房里,只有日光灯丝丝的响声和苍白的四壁,没有鲜花,没有营养品,没有他人的问候。
任苇在床上躺了一会后,看到叶叶在动,她连忙坐起来,轻手轻脚地下地,一步一步挪到叶叶床边,一只手覆在她的额前,“叶叶,疼吗?”叶叶看着任苇,“妈妈,我不疼,可我有点饿了。”
“好的,先休息一下,等一会儿我给你买点好吃的。”任苇安慰道。
临近晚饭时间了,胡医生从医院对面餐厅点了一份乌鸡汤,店主很快派小伙计送了过来。两位小护士叽叽喳喳,开玩笑说,胡医生,这是犒赏我们的吗?
胡医生一本正经地说:“下次请你们吧,这是给我女儿的生活老师点的,她是外地人,身边没有一个人照顾,更谈不上营养了,现在她和女儿还躺在病床上呢。”
今天的手术,本应该由许妍做助手的,可她上午有两节培训课,没赶上。胡医生指着桌上的砂锅和碗筷,对许妍说“麻烦你把这罐汤给二人送过去,同时,观察一下她们的情况。我现在有一个会议要去参加了。”
许妍端着汤罐,敲门后,径直走了进去。她把汤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说:“阿姨,这是胡医生为你们二人点的汤,他先有事去了,要我送来的,你们趁热喝下吧。”
放下东西,按照程序,许妍来到任苇的床头,看了看床前贴着的卡片,两个字映入她的眼帘——“任苇”,是任苇?多么熟悉的名字,高中时的挚友,天下同名字的人真是多,出于好奇,许妍抬头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女人。这一看,许妍呆住了,匀称的身材,棱角分明的五官,虽被岁月染上了风霜,但是,那双眼神还是清澈的。是高中时的老同学!是几年不曾见面的好闺蜜!!
许妍轻轻地喊了一声:“任苇。”
任苇看了对方一眼,没能认出,白色的大褂,白色的护士帽,青春的面容,千篇一律的护士小姐。许妍摘下白帽子,用家乡洪湖的口音说:“我是许妍,高中时的老同学。”
任苇如梦初醒,这才辨认出来。她一把拉住许妍,上下打量:“你怎么在这儿上班?”
“我大学读的是医学院,毕业后,爸妈就让我留在这儿上班,我们一家人在这儿定居了。”许妍说,“听胡医生说,你今天下午动手术了?”
“是的,小手术,给女儿叶叶脸上补一小块皮。”任苇边说边拉着许妍坐在床沿。
“女儿?你的女儿?不可能!你骗得了全世界,但骗不了我!”许妍连连质问。她们一同走过了青春岁月,彼此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任苇见瞒不下去了,在好友的面前,把一切都吐了出来。
听完任苇的叙述,许妍心情五味杂陈,说,喝吧,不然凉了。任苇边喝边看窗外,窗外夜色四合,路灯已亮起来了。喝了几口,她看了时间,已晚上九点,说:“许妍,我和叶叶要走了,太晚了会赶不上公交车的。”
“你刚动完手术不久,怎么可以挤公交?”许妍觉得不可思议。
“没什么事,这又算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命没那么金贵的,过几天,伤口一愈合,就相安无事了。”任苇一脸轻松的样子,“呆在这儿过夜,我还真不习惯,也没带换洗的衣服。况且我只请了一天的假,不然,会扣工资的。”
任苇慢慢地弯下腰,选择好角度,用一只手,把叶叶从病床上抱下来,用一只手梳理着蓬乱的头发。
许妍看她如此坚定,只好说:“那我开车送你们回学校吧,坐公交容易被他人挤到伤口。以后,到了换药的时间,我抽空来学校帮你们处理。”
这是一辆别致的红色小轿车,和皓齿星眸、红颜朱唇的许妍极为协调,任苇和叶叶小心翼翼地调整好坐姿,坐在松软的后座上,瞅着车窗外,诸城的路灯明亮又闪烁,街道上,到处是欢悦的行人,四处都吹拂着和煦的风。
她第一次感到了诸城对她亲切的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