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腊英婶的晃晃馆里,杨金枝额上冒着冷汗,腹中绞痛,她实在坚持不住了,极不情愿地放下了手中的麻将牌,不忍心这把好牌,清一色的双龙啊。她在此鏖战了四天。
三位麻友知道她快要生了,担心出人命,一个个惊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荷英嫂背着她回家的。
奶奶叫来了接生婆,忙着去烧水。杨金枝躺在床上,夸张地叫唤,几绺湿发贴在她的额前,眉毛挤在一起,眼珠好像要崩出来,鼻子一张一合,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双手抓紧床单。
接生婆往金枝嘴里塞了一块有点污垢的毛巾,安慰说:“你又不是头胎,慌什么,来,吸口气,用力。”
果然,“哇”地一声,一个男婴出生了。
天堂在德清叔店里买了长长的一挂鞭炮,在梧桐树下放得震天响,震得树叶纷纷坠落。他像一个得胜的将军,向世人展示他毕业的荣耀。
奶奶一看是男孩,高兴得老泪纵横,心里默默念道,红军呀,小军呀,我们任家添男丁了。奶奶来到堂前,在香炉里点燃三炷香,告慰列祖列宗。
半个小时后,杨金枝睁开眼睛,看到男婴的头型和五官,和胡禄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的,偷偷地笑了。
秀婶听到鞭炮声,提着早已准备好的一篮鸡蛋赶了过来。女儿又生了,儿媳也快了,她眉欢眼笑。她知道奶奶年纪大,手脚不便,便把金枝床上的脏床单抱到湖边清洗。
奶奶在衣柜里找出一摞干净的衣服,是叶叶小时候穿过的,一直收藏着,连忙送到金枝房里。金枝一看,拉下了脸,哼,我那么金贵的儿子,怎么可能穿旧衣服?况且是女孩的,尤其是她讨厌的叶叶的,这些旧衣服用来抹桌子都嫌脏。
当着众人的面,她拨打着电话:“胡师傅,我生了个男娃,你今天如果有空来杨柳村装货的话,就给我儿子带点衣服、纸尿裤过来。”电话那头,胡禄连声说好。
杨金枝骄傲得意的样子,就像时下的流量小花,她是炙手可热的主角,其他人都是配角和观众。
十五分钟,胡禄的车在梧桐树旁停下,轮胎青烟腾起,在地上拖下两条长痕。他手中不仅提着小孩的日常用品,还有好多孕妇的营养品。一进屋门,那葫芦似的头颅,使天堂暗淡的房子顿时亮堂起来,任天堂弯着腰接过来,十分感谢:“胡师傅,辛苦你了,这总共多少钱,我给你。”
胡禄顿了顿:“天堂,这钱就免了,你不用给,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你说说。”那么辛苦人家,有点小要求也不过分吧,天堂想。
“我也没有小孩,以后,我就做你宝贝儿子的干爹吧。”胡禄早已打好了算盘。
杨金枝马上接过话茬“这有什么不好的,以后,我和儿子去沙口镇,坐胡师傅的车多方便。”
有了老婆大人的圣旨,任天堂岂敢说个不字,马上掏出香烟,讨好地给胡禄点上。
男婴取什么名字呢?田贵叔说,还是听奶奶的吧。在任家的家族里,奶奶毕竟年高德勋,知书识礼。
奶奶沉吟片刻:“他姐姐叫叶叶,他就叫果果吧。”田贵叔点头称许,一个家庭,有叶有果,儿女双全,多好!
杨金枝也不敢说什么,大字不识几个,尽管她平日里一直有太多的不满和牢骚,但她清楚,她的学识不能和奶奶抗衡。
奶奶取下“果果”这个名字,没有太多的考虑,就像站在湖边,指着远处的一丛绿色,说,这个叫蒲草,那个叫水葫芦。从紫微斗数的角度来说,禄因忌果,可凶可吉。胡禄和果果,该有怎样的纠结?
这些日子,奶奶成了杨金枝的御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