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有人扣西院的门。
南岭迷迷瞪瞪抓过外套披在身上,趿着鞋匆匆忙忙去开门。门外是一个年轻的年轻妇人,南岭揉着眼睛想问找谁,开口却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她实在是没睡醒。
年轻妇人见看门的是个面生的姑娘,有些恍惚,她轻声问到:“吴为可在?”
缓了一会儿,南岭终是能看清妇人的样子,圆脸盘,蒜头鼻,两片厚唇,稍矮微胖,不白,本应是憨厚的模样却生了双狭长的丹凤眼,不过看上去还是不精明。
“少爷现在应该还在睡,你找他何事?”
“我是他表姐刘亚霖,带着他外甥来看看他。”
妇人将躲在身后的孩子拉到面前来,两三岁的模样,他倒是长得白白嫩嫩的,抱着个小粗布丑娃娃,一双黑亮的眸子怯生生地看着南岭。
真是我见犹怜。
南岭侧身让母子二人进门,西院门槛高,直逼小家伙胸口,他见娘亲跨进去后,跟着也要进去,奈何腿短胳膊短,挣扎了半天也是枉然。南岭瞧着他扒在门槛上胡乱扑腾的滑稽模样,忍俊不禁。
听见笑声的严祖佑抬头用他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不明所以的望着南岭,南岭被盯得有些于心不忍,两只手掐在他胳肢窝下将他架了起来。
“好软!!!”她有些惊奇的看着手里的小娃娃,轻轻地又动了动双手,触到的果然全是软软的肉!
严祖佑学她的动作,也架着丑娃娃,被放在地上后冲她一乐,甜甜道:“谢谢姐姐。”
南岭也眯眼一乐,道:“不碍事。”
刘亚霖心想先在大堂坐坐,让吴为再睡睡,转头就听见南岭“梆梆”砸门,愣是把吴为从床上生生砸了起来。
吴为睡眼惺忪地拖着步子走到大堂,瞧见刘亚霖惊喜得大叫:“阿姐?!你怎么来了?”
南岭端着脸盆进来,严祖佑拖着他的丑娃娃跟着后面,自打进了院子,他就一直跟着她。
吴为一把捞过他,将他抱在怀里,问:“这是祖佑?”
刘亚霖笑着点头,又对严祖佑道:“祖佑,叫满舅。”
严祖佑乖巧地叫了声“满舅舅”,叫的吴为有些羞,他“吧唧”亲一口小外甥那坨肉脸蛋,笑道:“都长这么大了。”
刘亚霖忍不住拆穿他:“可不是嘛,你这个舅舅第一次见着自己三岁的外甥,肯定觉得大了。”
南岭也在一旁偷笑,这么小个娃娃,猫爪子大小的巴掌,门槛差不多高的身子,哪里有一点“大”的样子。正在疯狂擦脸上口水的严祖佑,看见一旁偷笑的南岭,冲她一伸手,奶声奶气道:“姐姐,抱。”
一时间,大家伙儿的视线全集中在南岭身上,得此殊荣的她按下蠢蠢欲动的手,坚定拒绝:“我……我先去做早饭!”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大堂。
吴为拍拍外甥的小脑袋,将他还给他母亲。
“我得去看看,她不怎么下厨。”
南岭确实厨艺不精,但是烧火她是一把好手,待吴为匆匆洗漱赶到厨房时,她正把风箱拉得呼呼作响。他挽起袖子,拿过米筒,正准备盛米做饭,刘亚霖进到厨房,瞧一眼坐在灶前烧火的丫环,不动声色接过吴为手里的家伙什,温和道:“去跟你小外甥玩,我给你做两道家乡菜。”
吴为高高兴兴的去找自己的小外甥,南岭一心埋头烧火,只有刘亚霖,拿着米筒心中五味杂陈。
“你叫南岭是吧?”刘亚霖站在灶台的对面,一边涮锅一边问到,南岭“嗯”一声,算是回答她。“平日里都是吴为下厨吗?”
南岭又“嗯”一声,刘亚霖没有接话,良久的沉默后,她才开口:“你们吴府都是这么对自家少爷么?”
南岭不理解她说的什么,问道:“你在说什么?”
刘亚霖当下只觉得这个丫环实在是狂妄,她压抑着怒火道:“你是装傻也好,真糊涂也罢,吴为他生性善良不与你们计较,但你需知道,倘若他真在这儿出了什么事,我刘亚霖势必跟吴府拼个鱼死网破。”
听出自己被怀疑的南岭顿时意难平,这么久以来,若不是有她护着,吴为怕早已入土为安。
“你且放心,只要有我在,少爷定会完好无损。”
刘亚霖一愣,瞧着她那副坚定严肃的模样,面无表情道:“望你说到做到。”
刘亚霖此次是来通知吴为,六月初三是他大舅的三年忌日,按规矩要大祭一番。“本来打算写封信送过来的,赶上我有事来京城,想着来看看你,顺便把这件事给你念念。”
她摸着严祖佑毛茸茸的脑袋,摸着摸着眼中突就蓄了泪:“咱家人本就不多,一年一年的过下来,到最后就只留下我们几个小辈。你舅最疼你,他生前再犯浑,再作恶,最后也得了他的报应。你去看看他吧,他也挺可怜的。”
“阿姐你放宽心,大舅对我好我一直都知道,初三那日我定会在的。”
刘亚霖当日吃过午饭就回去了,半月之后,吴为和南岭也出发去锦溪。
锦溪是吴为娘亲的娘家,从京城坐马车过去大约要两天。吴为正在租马车,南岭靠在马棚的围栏上等他,正无聊的四处张望时,张兄一身短衣缚裤的胡服,风风火火从她眼前闪过。他要了一匹马,将包袱往马背上一搭,跨上马就要走,吴为叫住了他。
“张兄?”
张兄看向吴为,道:“你在这儿干嘛?”顿了顿,抬头边张望边问:“恶丫头呢?”
吴为没回答他,但是他自己看见了马棚下正望着他们的南岭。“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有事要回一趟乡,张兄这样子也是要出城?”
“嗯。”他看见一旁的马车,撇嘴道:“你这是突然开窍了?知道姑娘家经不住这太阳晒。”
吴为摇摇头:“不,因为我不会骑马。”
张兄翻着白眼直摇头,没救了,这人没救了。他脚下用力,骑着马走了,吴为招呼南岭上马车,两天的行程,平平安安就过去了。南岭不知该谢谁,就把珙桐搬出来在心里拜了又拜。
出来迎接二人的是吴为的表嫂,有些矮有些瘦,模样长得有些小气,屁股倒是挺大。她一边跟吴为寒暄着,一边接过南岭手里的包袱,她在前面领路,步子迈得碎而快,大屁股也跟着动,一扭一扭的,身子却不动,看上去有些滑稽。
吴为的表哥正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在厨房忙活,见了二人点点头,说了句:“来了!”是打招呼,也算是一种欢迎。
吴为有一个舅,三个姨母,只不过三个姨母一个比一个嫁得远,二姨母更是去了塞外,他的母亲虽嫁得近,却是去得最早的一个。人人都说老表最亲,最后算来算去也只有他们三个还在往来。
表哥刘勇军和表姐刘亚霖同是大舅的孩子,兄妹二人长得像,大人们都说他们的模样像极了他们的母亲。吴为的舅母早已改嫁,那时候表哥六岁,表姐四岁,舅母抛家弃子毅然追随一个货郎而去。吴为小表姐八岁,没见过那位选择了爱情的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