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一脸肃穆的兄长,晋安王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心中虽不认同,但也不得不认清现实,有些话一旦出口是会招致杀身灭族的。“知道了。”
送走晋安王后,朱越吩咐下人煮了壶茶,给安西王醒酒安神。
“您就别气了。王爷的性子您不也清楚吗?心直口快而已。”
“知道是知道,可就是忍不住要生气。”
“王爷刚才兴许是喝多了,一时嘴上的疏漏,您也叮嘱过了,应该不会再说了。”
“但愿吧。”
“说来,王爷刚才有句话倒没说错。当年若非先帝捷足,今日兴许就是……”
“你们都以为是先帝之过,可究根追底,是我父皇之过,是他信不过我,信不过我……”
安西王闵修齐十七岁上阵杀敌,二十三岁领职西境军副帅,二十六岁任西境军主帅,多次阻击羌国、莴箩、裴济的进犯,二十八岁那年与羌国在荫山那一战足足打了八个月,在粮草、战马、兵士皆疲的情况下艰难取胜,大挫羌国兵力,还乘机从羌国手中夺回了曾经的宁州、兰州和蒙州三州,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朝野都是极大的功绩,很多人都认定他此番回京受赏定是要被加封太子的,当时成惠帝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且那时朝野一直在议论立储之事。
当他也带着同样的期许回京受赏时,等来的却是陵王闵修文被立为太子,成惠帝禅位使其不日登基。更糟的是他被削了兵权,西境军主帅的位子被成惠帝委派给了当时在他麾下历练的昌王闵修元,取而代之的是他被封为安西镇北王,享国辅美誉。在外人看来,他以二十八岁之龄,就有此等无上的加封,实在是天赐的恩宠。可在明眼人看来,这哪里是恩宠,分明是打压,名褒暗抑,把他变成了一个富贵的闲散王公。
论功勋,他是所有皇子中最出挑的;论文韬武略,他也不落人后;遑论出身,他母妃是当朝一品皇贵妃,其余皇子皆没他身份尊贵;论人品德修,他也有贤名在外……很长一段时间他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何父皇会选了陵王,难道只因陵王是父皇最宠爱的璟妃所生?
太子之位失利后,原先结交的一些朝臣盟友皆渐次远离。母妃虽贵为皇太妃,日常用度也无增减,但平日里难免受些小人之气,没过多久便病逝了。一连串的打击差点击垮安西王,幸好军权虽被削,尚掌握在自己亲弟弟手中;姻亲中亦有阙下门门省林盛,吏部尚书袁鸿这样的在朝重臣。
“这些年要不是王爷您在撑着,这天下都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了。”
是呀,要不是我撑着,这整个西咸王朝怕是早就四分五裂,分崩离析了。父皇一生慈爱,为何偏偏对我这般残忍?为何?明明我才是那个位子的最佳人选,明明是我……父皇你真是没眼光,没眼光!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证明给你看,谁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你等着,等着……
安西王无数次在心中,在易安堂中,面对先帝的灵位这番絮语着。他讨厌事情不顺利,事情不顺利,意味着他能力不行,意味着先帝当年没选他是对的,他不要,他要顺利,一切顺利!一切顺利!
安西王回神,问道:“东境那边有消息了吗?”
朱越敛了敛神情,正色道:“月底前会有消息进京。”
一晃又到九月,新学年开学了,曼泽因不想上学在闹脾气,秋姨娘在哄他。阿沅看着,忽然有些想念书院。书院她上了一年就结业了。没人陪着玩,可真无聊,可就算去了书院,也未必就有人陪她玩。
是日,姑母来家里。阿沅又借口跟着去了伯爵府。
自离开了书院,她就再未见过婉儿,到她院中找她时,婉儿却在暗自垂泪。一问才知,原来她被许给了远在缅州的邺国公的次子为妻,年一过就要成婚。婉儿难过,一是因着离家实在太远,二是也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实在惶恐。本来兴致还好的阿沅看她这样,也郁郁起来。
来永平府一年多,感慨倒是比从前十几年的都多。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将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将来自己又会被许给谁家,许给谁呢?后来又见到绍卿,他又提及闵孝煜。闵孝煜在今年三月,也就是京府少侠评选前一个月被安西王发配到宁州军营去了。虽说王公贵子在书院要上到十八岁才能结业,可也常有人上着上着就去别处了,没什么稀奇的。听绍卿讲,他是被发配去的。阿沅心想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才会被这么匆忙地发配出去。
那日回到家,阿沅一直蔫蔫的。很少见她心事重重,母亲、祖母纷纷问及,阿沅便说了在伯爵府的事情。大人们自然也是感叹一番,顺便又叮嘱她了几句。她们不叮嘱还好,越叮嘱阿沅越觉得愁闷。婉儿和闵孝煜的际遇,让阿沅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命不由己原来是这般无奈,将来自己会不会也步他们的后尘呢?
此后,每次跟阿贵练武她都特别卖力,心中似憋着火,每个动作打出去都像要穿过迷障,急于看清前路般。可那些火到底是什么,她又不是很清楚,也摸不着,只觉着压得自己喘不上气来。她跟阿贵聊天。从前阿贵都把她当小女孩看,说的话常常尽着她的兴来,如今跟她说话倒要认真许多了,她发现小女孩已经长大,开始有心事了。
家里曼舒越长越娇气,曼泽越长越硬气,祖母是一优一喜,其他人倒是觉得他们都长得挺好的。父亲对阿沅的变化很是满意,希望她继续修习书画。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个女儿只是有心事了,借着书画在抒发心中烦闷呢,心性,其实从未变过。
日子平淡地过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就又过去了。永平府并无什么新鲜事。要说喜事倒是有,最大的喜事莫过于皇后和瑾妃都有了身孕。再就是婉儿出嫁了。阿沅还记得当时陪着她拜别家中长辈的情形。前段时间也收到了渝州白家三姐姐白可音的来信,说也成亲了。一时间大家好像都成亲了,阿沅又变得满腹心事起来。
初夏时,叔父何如松带着表弟何曼勤送货到晋蒙一带,途经永平府,顺代来看望他们。
何家祖上在徽州是经商的,到了阿沅祖父那一辈才开始有了官运。何如意自幼文墨俱佳,祖父便让他走了仕途。叔父性情粗狂,为人热情,继承着商家的诸多品性,祖父便让叔父继承了祖业。叔父和表弟一来,家里热闹到不行。
一大家子人,连带着姑母也隔三差五带孩子到家里来,哄哄闹闹地过了大半月后,叔父和表弟便启程继续赶路了。阿沅央求父母希望跟随叔父一起去送货。起初母亲很不同意,后来祖母发话,母亲才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