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各自坐定后,先生慢步踱到讲习台前,慢条斯理地介绍道:“今日有生客到来。姓何,名曼均,即日起便与诸位一同习规浸墨了。”先生说着指了一个方向,对阿沅道:“你就坐那里吧。”
气氛稍显严肃,阿沅不禁站直身体,朝先生所指的方向望去。靠外廊一侧往里第二列第五个位置。向先生和带自己过来的女官躬身致谢后,阿沅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屁股刚挨到座垫,就听见有人吊着嗓子道:“十三岁就入大班,不知是真的聪慧过人,还是乘势而上呀?”
阁室里顿时嘈杂起来,私语者甚多,芜杂间不断传出十三岁之语。
与科考不同,荟阁书院自有一套品鉴标准。凡是进了书院抑或未进将进书院的公子小姐,皆将在书院的表现和成绩视为升官进爵,求取良婿美妻的重要凭证,人人敬之、向之,不敢有丝毫轻视。
在书院,不管是男院还是女院,因旨在基学,遂小班和中班不做升迁限制,到了相应的年岁便入相应的班,除非表现特别糟糕的会限制升迁,直至合格才会放行,实在太差的,会做退学处置。因都是权贵子女,真正被退学者甚少。可大班就限制多了。一是基学不扎实的上不了,二是能入大班的,大多都才学过人,冒然跨班既是对规则的藐视,亦会被质疑公平性。遂大班向来严苛,无论入或出,无论测评或结业皆异常严格。阿沅十三岁,按理应该入中班十三年,如今直接跨到大班十四年,难免惹人口实。
先生重重地敲了几下案台,以示肃静,待安静下来,道:“何曼均书画底蕴丰厚,诗词鉴赏亦别有新意。以入大班之则,凡有一项达优良水准者,均可入。她入大班,并无疑义。”
先生话音刚落,又有声音质疑道:“先生您说的这些我们都未见识过,口说无凭,何小姐若不介意,可否现下书画一番,以证先生所言非虚?”
阿沅倒不介意现场提笔挥毫,正欲起身应战,不料先生对着质疑的女子道:“唐小姐去岁入班时在座的诸位亦未见识过您的墨宝,敢问唐小姐是如何入得大班?”
女子顿时哑言。
阿沅悄悄又坐回到垫子上,心里对先生甚为佩服,在书桌底下为其竖起了大拇指。
与阿沅同在一排,坐在阿沅左侧的杜婉儿此时倾身悄声道:“不用理会那些碎语,都是些喜欢挑事的。”
阿沅听后默默地点点头,以示明白,并小声道谢。
“好了,不就多个人嘛,至于这般大呼小叫的。学末测评马上就到了,到时几斤几两,不就分晓了。”
是那位着云锦的女子。阿沅好奇,倾身悄问杜婉儿,“刚说话那是谁呀?好大的气派!”
“闵孝云。安西王府二小姐。”
阿沅轻轻地“哦”了声,又回身坐好。转而又倾身问道:“那你叫什么?”
“杜婉儿。”
阿沅一脸“原来是你”地看着微微含笑的杜婉儿。
来书院前就听母亲提过,姑母家的大小姐杜婉儿、二小姐杜婉琪也在书院就读,杜婉儿跟她还在一个班。原来本尊长这样。阿沅又扭头看了眼杜婉儿,她眼角和唇边的笑意犹在,整个人如和煦暖风,吹得阿沅甚为舒坦。
第一日学的是刘清平的《淮南赋》,这首赋阿沅曾学过,知其意,便不再将心思集中在听讲上,开始神游起来,神游着神游着就睡着了。正梦见跟白家三姐姐白可音粘葫芦粘的起劲,鼻间瘙痒难耐,一个大喷嚏,醒了。婉儿被阿沅这声喷嚏喷的不轻,刘海直接被喷成了中分,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愣了。
一瞧婉儿那模样,阿沅乐得哈哈大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狗尾巴草道:“这从哪儿弄来的?”
婉儿快速伸手弄了弄刘海,回神道:“婉琪早上在路边薅的,塞在我包里的。”
“还挺刺手的。你刚才就用这个挠我的?”
“叫了你好一会儿你都不醒,只好用它帮忙喽。”
“我正做梦呢,叫我做什么呀?”
“都下学了。你瞧,就剩我们两个了。”
阿沅这才放眼四望,阁室里果然只剩下她们两人了。
“这么快就下学啦?”
“我们女院只上半日课。男院那边才会上一整日呢。”
“哦……这样啊。那走吧。”
“好。”
行至中庭,婉儿的裙摆被地上的碎枝勾住了,婉儿挪摆了几下都未摆脱,阿沅回身瞧见,俯身将那碎枝抽出,扔到一边,问道:“书院不是要求都穿院服吗?为何大家都锦衣华服的?”
“书院是规定要穿院服的。不过每月的最后一日是可以不穿的。”
阿沅明了地哦了声。“原来如此,早上那会儿我还以为我走错地儿了呢。”
婉儿莞儿一笑。“下月最后一日你也穿自己喜欢的衣裳来便是。”
“其实这院服挺好看的,又轻便,我倒是蛮喜欢的。”
婉儿双眉微抬。心想:“大多数女子都喜欢穿得花枝招展些,她倒是不同。”
阿沅被婉儿看的略有不适,“为何这样看着我?”
婉儿还是一副笑态,轻摇摇头道:“无事。我们走吧。”
阿沅微张口角。嗯了声。
阿沅一上马车,就瞧见曼舒一脸不悦。想着是自己耽搁了,便也不跟她计较,径自闭目养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