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阳不想再说一个字,嘴唇和手都有些抖,她茫然地放下电话,拉着行李走到一边。
她想到了多年以前那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她一个人打着快被风吹破的雨伞,摇摇晃晃地往时辉宿舍走。
他告诉自己他思念她,想见到她,于是她风雨无阻,于是她万里兼程。于是她知道,她不值得他等一个小时;于是她知道,她需要他在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不会在的。
她有点站不住,于是把一路爱护的箱子横放在地上,随意坐了上去,像火车站的农民工一样,没有丝毫体面,更绝然没有半分从美国归来的气息。出国能带来光环吗?真是太可笑了,如果自己的光全要靠另一个人的燃料才能点着,如果燃料还能不能提供全在于另一个人愿意施舍与否,她就是上穷碧落沾满青冥长天的仙气,真身也终归不过是一块煤球。
她不能一直这么坐着,她在想应该买个车票回自己家,从钱包里翻出来的只有美元,应该可以找一个地方换成人民币,只是要费些事而已。到机场的时候竟没想着换,大概也是压根没想到还需要自己掏人民币出来。她像老人一样蹒跚着站起来,松了松紧巴巴的身体,正想离开,听见书报摊的那个老板扯着嗓子大喊:“那个靓女!那个靓女!你过来接下电话。”
欣阳回头看了两眼,报摊老板冲她大声叫:“就是你!赶紧过来接电话!”
欣阳茫然地拖着行李走过去,听见老板在嘟囔:“我这里本来不传电话的,这个人求我半天,我又看见你还没走,你要是走了也就算了……”
是啊,要是走了也就算了,刚才就不应该在箱子上坐着。她拿起电话,听见时辉的声音伴随拂过面颊的冷风飘过来,她改了主意,也并不想听时辉求她,现在她厌恶听见他用惯的各种告饶,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硬硬地从牙齿间出来:“时辉,你听着,既然花了你的钱回来,无论如何我会见你一面。”
时辉的声音仍是轻松愉快地:“我现在打车去接你,还不如你打车过来快。”
她送上门的时候总是快的,她在心里冷笑一声,挂了电话,递给报摊老板一张10美元的钞票,说:“谢谢你,这钱是真的,去美国去香港都能用。”
老板把钱挡了回来,说:“不要不要,传个电话也不费什么事。”
欣阳凄凉笑笑,说:“老板,谢谢你,如果方便,能用这10美元换你60元人民币吗?”
欣阳因疲劳而格外柔弱的声音,搭配上因奔波而显得憔悴的容颜,大概让30来岁的报摊老板很有些不忍,他低头从纸盒里翻出几张钞票给欣阳,然后接过了欣阳一直伸在他面前的10美元钞票。
欣阳谢过老板,拉着行李拖着脚步转身离去。出租车好打吗?她心里没数。手塞进大衣口袋里,她摸到了那个包好的小盒子,里面是那条圣罗兰的领带,缀满了展翅飞翔的小蝴蝶,是啊,它们真的变成飞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