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阳离开后的这个月里,时辉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每况愈下。
作为211大学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大学毕业后虽然进了不错的单位,但几乎没有怎么做过专业对口的工作。各种跑腿、维修的活,当然也不能全算是学无所用,但跟他之前的想象相去甚远。不过,跟他认识的一个TOP2大学毕业而在国有大银行做柜员的同学相比,他略有安慰,愿意相信自己也是被单位从前线开始培养。
工资是喂饱几只鸡的水平,国有大企业都认为自己的金字招牌和稳定饭碗就是高额溢价,不屑于用工资跟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企业去竞争。谁想要攀比工资只管走人,反正每年都有源源不断的大学生家长恨不得贴钱让孩子进来。
工作岗位边缘化也就算了,简单有简单的好处,可是人际关系却没有相应变简单,哪个部门的哪个人是哪位领导的亲戚之类的,没有研究就时常吃亏,得罪人不说,还让旁人也都看出他没有后台,人尽可欺。
从前欣阳周末常披一袭风雨无阻、路遥无惧的气息来看他,同事们都见过他们有影皆双的腻乎劲儿,没有爱情或爱情坎坷的同僚或多或少有点羡慕,还能为他撑起一些腰杆,毕竟工作好还可以靠打拼,感情美满倒有一大半要靠运气和爹妈给的八字。
时辉一向用职场失意,情场得意来取得心理平衡,从前欣阳每每说他不求上进,他便说:“有你这个小福星,我对人生就很满意了。”
不料小福星坐上跨国航班走了,没了小福星,如同满身华服突然被强制剥去,只余下赤身,他的日子比做了几年光棍的还要尴尬。
谁都敢拿他开玩笑,调侃教育几句,而他单人匹马的竟无法还击,扔出去的武器都像棉花或氢气球一样飘忽无力。
这天时辉好不容易对付完一个挑剔的客户,把他家线路处理好了,能早点下班。为了放松一下,他去了单位安排的羽毛球场打球。这个是员工福利,每个周末都可以免费打一次。
中间休息时,他和两个同事坐在球场边聊天,如今他们是平等的单身狗了,不知同事是无心还是故意的,竟又把话题扯到时辉身上。
左边的同事貌似恳切地规劝说:“我从前一个哥们儿和你一样,女朋友出去了,他傻等了两年。然后那姑娘都已经嫁人了,别人告诉他他才知道。”
时辉差点被刚喝下去的一口凉水噎住,好容易顺了气,又灌一口水,语气强硬地说:“我跟你打赌,我老婆肯定会回来!”
同事嗤笑一声:“行了行了,赌什么呀?‘老婆老婆’叫得挺美,真想回来,她怎么不跟你结了婚再走啊?拿你当备胎呢。在国外能找到好的就不回来,混得不好就回来找你,还可以美其名曰‘爱情’。”
时辉并不知晓欣阳还真的曾经起心动念过要跟他结了婚再走,况且即使他知道,这辩解由他而非欣阳说出来也全象扯谎。他气得浑身发抖,又无从辩白。
同事说完就起身走了,没有要听他辩白的意思,另一名同事见时辉脸上像要爆炸,手上的空水瓶则已经被捏爆炸,赶紧打圆场,说:“好啦,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妒忌你有个在美国的老婆呢。”
时辉心里,油然生出对欣阳让“亲者痛,仇者快”的怨气。
时辉坐了半个多小时公交,蔫蔫地走进家门,像在旱灾和蝗灾夹攻下的庄稼。他放下包,打开抽屉找出驱风油,在人中和太阳穴涂了涂,没精打采地躺倒在阳台的竹椅上。
时辉爸爸开了门进来,黑着脸把一封电信的账单扔到时辉旁边。
时辉爸爸说:“自己看看,国际长途电话费,顶得上外来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时辉将双腿从竹椅挪到地上,拿过账单看,说:“爸,这是刚开始打的,现在都是欣阳用IP卡打给我。”
时辉爸爸转身走开,甩下一句话:”不切实际!“
周末时辉莫名其妙被爸妈叫上跟老同事一起吃饭,他虽然毫无兴致,无奈想到上一次答应跟爸妈朋友吃饭已经是小学时候的黄历,而现在自己不再像青春期那时有合理叛逆的资本,这种让爸妈愉快的事情拒绝了显得太不懂事,就应了。
去的路上时辉都没兴趣打听是什么同事,等在餐厅里见了面寒暄罢,听见爸妈管老同事“小方”、“绪红“地叫,猛然想起曾经为这”王绪红“还是”王绪蓝“的名字跟欣阳吵了一架,欣阳气得几天不曾理他。心里抖了三抖,猜到自己掉进坑里。
王绪红阿姨夸他长得精神,说:”清清,你看小辉是不是比照片上还长得帅?“
时辉这才看到方叔叔身后还有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齐耳短发,圆脸杏眼,皮肤白皙,像年画里的吉祥娃娃长大了的版本。
吉祥娃娃看自己笑笑,态度在腼腆和大方之间,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