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潮生回想了一下,老实陈述道:“她家里其他人应该见不着,目前只有郑伯和我直接跟她接触。郑伯说她想说话的时候会跟他说上几个字,我就更少了。不过前阵子我有给她填写一个问卷,她倒是挺配合的。后来偶尔我问她事情的时候,她有说一两个字回答我,但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的,大多数时间她都是点头摇头,要么直接不给反应。”
顾诗涵跟郭梓洋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就调整好,微笑着说道:“这样的话,看来她还是不愿意和人交流呢……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多引导一下她,看看能不能让她对你产生信任感。”
钟潮生疑惑道:“这……不是我想推辞,而是你们二位专业的心理医生为她医治了五年都无法叩开她的心扉,为什么会觉得我这么个普通人有能力获得她的信任……”其实这一个月以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莫长川能正常跟人沟通,这样他就可以直接向她询问妹妹去世当天的事。然而他自己也深知,与心理疾病作斗争是一场持久的战役,无法急于求成,也不可预测最终能否成功。
“如果从医学的角度去分析,我们的确应当比你更有技巧。但是莫长川与其他病人有些不一样,她对人的戒心很重,即使你平常看她好像毫无知觉的样子,可一旦我们要为她做心理治疗,无论我们使用什么样的表达,想要达到共情的效果并不理想。”郭梓洋苦笑着说,“我想你应该对她这个病有一些了解——抑郁症病人是难以感受快乐的。我打个比方,就是你对事物会有不同的感觉,无论是快乐、悲伤、愤怒、厌恶等,你都能感受得到。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痛苦不是外界所以为的悲伤,而是对任何事物都无感。”
钟潮生想起妹妹曾经罹患的双相情感障碍,其中一种会出现的就是抑郁情绪。当这种情绪发作之时,妹妹会变得特别的厌世,会带有强烈的自罪感,就像郭梓洋说的那样,正是因为她感觉不到任何的快乐了,所以她觉得留在这世上是没有意义的。但是莫长川是那样吗?她从小养尊处优,比起自己和妹妹那种一贫如洗的生活要幸福得多,为什么会得了如此严重的抑郁症?
郭梓洋并没有留意到钟潮生的沉思,继续说道:“从郑伯的描述中,我们得知莫长川第一次吃过你做的陈皮红豆沙汤圆之后,曾经不经意地流露过与平常不一样的表情。即使是稍纵即逝,却还是被郑伯这位看着她长大的‘家属’看出来了。当时我们猜测,会不会是因为你做的食物比较合她的口味,才会让她有不一样的感觉,所以才会提出让他们聘用你的建议。但到最近,她似乎越来越能接受你做的食物,而且郑伯也有反馈过她近日来的改变。因此我们分析过后觉得,她的改变很有可能是源自于你做的食物。说得通俗一点,就是你烹制的食物能让她联想或者感受到‘快乐’相关的记忆或者感觉,也能使她有短暂的时间降低心理上的防御。如果反复触发或是唤醒这些记忆,让它产生‘惯性’,则有可能恢复她对于快乐的感知。”
在郭梓洋解释的时候,钟潮生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莫长川第一次吃奶黄糯米糍的反应——就是那一潭死水中曾经泛起过的“涟漪”?莫非郭梓洋说的就是这种反应?但他和莫长川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交流前尘往事,怎样能知道什么食物能触动她的回忆呢?
顾诗涵看钟潮生默不作声,怕他过于为难,于是打圆场道:“那个还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她的进食问题吧,她生理健康不恢复的话其它方面都是枉然。抑郁方面的问题还是需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小钟你先好好让她吃一些固体食物,如果有余力再做我们说的那个信任感方面的尝试吧。”
钟潮生点了点头,低声应了一句。如果说信任感,莫长川最信任的人大概就是郑伯。但郑伯和两位医生一样,明显是想要尽可能地保护好莫长川的隐私,因此一直以来钟潮生都没敢多问一句她从前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虽然离开校园后他在社会上的时间不长不短,但他知道有些事不该问就不要问,有时候知道得越少对自己对别人都好。对于莫长川,她能痊愈当然是好事,但钟潮生尽心去对待她的膳食,是因为这是工作,他一向对待工作都是认真负责的;还有就是,她有好转才能正常沟通,钟潮生才可以从她口中得知妹妹事情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