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梓洋无奈地回答:“潮生说那天试菜的菜式里也有陈皮红豆沙汤圆。”他继续作死地补充了一句:“你说柯主任要是知道了,咱俩会不会一起被开……”
顾诗涵的睡意已经全没了,她关心的倒不是会不会被开,而是这么下去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又再次要熄灭了。她是看着莫长川一路走过来的,从最开始彻底无法进食要依赖鼻饲,到后来服用抗抑郁药物辅以心理治疗才勉强接受流质食物,这中间花了五年的时间,她也眼看着莫长川从一个身形外貌都不错的如花少女变成如今骨瘦如柴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别说莫长川的家属,连她自己都几乎失去了信心。好不容易才发现钟潮生这个有可能让莫长川迈出第一步的因子,若是因为陈皮这个原因而摆了个大乌龙,这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别说是病人和家属,她作为主诊医生都会受不了。
“顾医生?顾医生你听得到吗?顾医生!”电话那边的郭梓洋没听到任何回应有点着急了。
顾诗涵清了清喉咙,回过神来:“嗯……我在听。钟潮生有尝试过在不吃陈皮红豆沙的情况下让长川进食过其它食物吗?”
“那倒没有。他今天才第一天正式上班,大概还没来得及。不过他还提了另一件事,”郭梓洋顿了顿,有些犹豫。“他觉得自己可能跟莫长川这样的富裕家庭三观有点合不来,我看他是动了放弃的念头。”
这个郭梓洋,怎么来的都不是好消息!顾诗涵在心底暗暗叫苦,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有这样的想法不是很正常么?他们俩的原生家庭有着千差万别,三观能一致才怪呢。”郭梓洋嘴上回答着,心里想着我和你从事一样的工作,三观不也不同吗,这有什么稀奇的。不过这话他可不太敢说出口,要是让顾诗涵知道了搞不好要揍他一顿。“我跟他谈了一下,算是做了些疏导,他似乎对于是去是留也还是有点犹豫的,我跟他说了先好好继续做下去,他大概还能撑一会。”
顾诗涵叹了口气,良久,才吐出了三个字:“谢谢你。”
郭梓洋一下子就懵了:“咳,谢什么谢啊,你都是为病人着想,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了,相比莫长川那个世纪大难题,潮生这个真的不算什么。你……想好了怎么处理了吗?”
“……有点想法,但不确定……”顾诗涵是个凡事讲求稳妥的人,在没有全然找到支撑想法的理据之前,很少会透露自己的真正想法。
郭梓洋已经熟知她的性格,于是说道:“哎呀顾医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嘛,好歹咱俩都已经是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说来听听又不会少块肉……”
顾诗涵真的是服了郭梓洋,明明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冒险行为,结果他非要参一脚,说钟潮生的妹妹是他的病人,要共同分担风险。现在好了,一旦莫长川那边出了什么事,他把自己都赔进去了。她轻叹一声,走到书桌边上坐下,拿出一个草稿本用笔画了起来:“真是拿你没办法……以前讨论长川的病时我就提过,她的进食障碍应该不是减肥节食引起的,也不存在生理性的疾病,所以断定是心理因素导致。虽然一直没能问出真正的原因,但我猜想她是曾经有过痛苦的经历,让她对进食这一动作与‘不安全感’划上了等号,因此才会从心底里抵触进食。这就像是生物趋吉避凶的本能,对于自己认为会导致‘不安全感’的事物,下次遇到之时就会本能地避开。这样的情况在对于能产生‘安全感’的味道——例如陈皮红豆沙的味道之时会受到一定的抑制,厌恶的程度会降低。”她以箭头标注了因果关系,然后看了一阵子,才接着说道:“我在想,既然痛苦的经历已经和她的味觉挂钩,我们能不能反其道而行——以钟潮生烹制的食物让她产生‘安全感’,先让她抵触进食的程度降低,一点一点地提升,从进食而获得更多的‘安全感’,最后彻底逆转原本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