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之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水牢里听到顾远山的声音。
因为顾氏与沈氏同为世家的缘故,沈雁之年少时,也曾经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去顾府拜访过几次。当时的顾氏还看不出现在谋反祸乱的痕迹,沈雁之只记得顾府非常大,人非常多,他被爷爷带着穿过人群,来到一个精瘦的老爷爷屋中。
那个老人就是顾远山,沈雁之还记得他递给自己压岁钱时慈祥的笑脸。后来沈氏被贬,他站在出京的队伍中,再次看到顾远山,这一次沈雁之长大了很多,他已经懂了很多事情,包括顾氏的居心不良,却还是看不透那个老人平静无波的脸。
火把闪烁了几下,似乎是快烧完了,沈雁之从回忆里清醒过来,看着头顶,缓缓地开口道:“我要见到你的人。”
“别白费心思,”顾远山阴测测地冷笑着,“你不会看到出口在哪儿的。”
“那你请回吧。”想到远在镇北关的家人,久病不愈的爹,强颜欢笑的娘,沈雁之的仇恨几乎实体化,他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翻过身把脸压进床里。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的态度忽然如此强硬,一时也没了声音,隔了一会儿功夫,顾远山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你最好祈祷,你说的话是我想听到的。”
话音刚落,原本平静的水池忽然响声阵阵,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沈雁之坐起身子,举着随时可能熄灭的火把扫了一圈,发现池壁上都是细小的管道,如果不是开关被打开,沈雁之觉得自己就算把眼睛贴上去可能都看不见。
就在他观察池壁的这一段时间,水位已经下降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深度,从现在的地方看上去,方才的火把远的几乎像星星一样。
沈雁之不由得咋舌,心道造这样的一个地方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还没等他思考出个结果,他的床脚忽然碰到了结实的地面。沈雁之一个晃动,连忙极力稳住身形。
与此同时,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背后传来,一扇锈迹斑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矮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两队身着黑衣,侍卫模样的男人整整齐齐地站到门的两侧,无声地邀请他进入门中。
怪吓人的。沈雁之边腹诽边跳下床,快速走过水剂未干的池底,目光直视前方,以一种完全无视两旁之人的样子,昂首挺胸向门中走去。
门后是一条通道,与沈雁之预想的那种阴暗潮湿的完全不同。这条通道非常宽,也十分明亮,每走几步就有一个嵌在墙上的烛台。沈雁之走进来之后,那些黑衣人便静默地跟了上来。
这条通道并不长,只走了没几步就变成了一座石室,石室中央摆着一套考究的桌椅,椅子背对着沈雁之来的方向,上面坐着一个白发老人。
没想到自己这么轻而易举就见到了顾远山,沈雁之有些反应不及。老人听到背后的动静,从椅子中站起身,那张苍老了很多的脸出现在沈雁之眼前。
“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顾远山声音嘶哑,眼神漠然,看着沈雁之就像在看地上的烂泥一般。
沈雁之仿佛听见自己的血液沸腾起来,恨意在四肢百骸里燃烧,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要把眼前这个人撕成碎片。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打量着顾远山,“你是谁?不会是在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