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衣闻言,一时惊异,不由探头望着那侧的墙根,单薄瘦削的少年此时正倚在草垛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恰挡住她望过去的视线。
那双幽黑如古井般无波的眼睛,透着坚毅的下颌和紧抿的双唇,面无表情中隐着几分倔强的姿态,若不是他身后那层层累叠的草垛,堇衣简直要怀疑方才不过是自己的幻听。
“你不是要出庄子吗?”低沉沙哑的少年声线再次传来。
堇衣颇为奇异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后起身朝他身后走去,步履间只有种虚幻感,他方才的言语是自己想的意思吧?
草垛后的墙根处果然有一处破洞,缘势参差不齐,洞前的地上散碎着几块七零八落的砖头,堇衣看了看那洞口,又望了望纪融,莫名吞咽了一下,问道:“你昨日夜间才来的庄子吧?”
“嗯。”少年淡淡应道。
“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吗?比如你怎么才来就发现了这么一个隐秘的洞口,你怎么……”
堇衣笑着看着他晦暗不明的面孔,嘴里的念叨自顾停了下来,这人总能让人打消一切与他交谈的欲望,不由叹了一声气道:“算了,你要是多说的话,多半也不是什么好话,不过这次你倒是的确帮了我大忙,谢啦。”
说罢便径自转身,绕着那处洞口打量了起来,间或皱着眉叹口气,又转身看看那自顾沉默行事的少年,纠结一番后,还是开口道:“我倒是可以钻这狗洞出去,但白灵却不能从这儿走,你既帮了我,便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如何?”
“不如何。”少年说完,便又走到草垛旁一摞一摞地搬起来,全然一副要立即恢复原样的架势。
堇衣看着他毫不犹豫、十分熟练的动作,一时惊骇不已,忙扑上前伸手压着他手上正举起的一捆稻草,叫道:“你这是干嘛?”
甫一抬头,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贴近,只隔着一捆稻草,而那张倔强冷漠的面孔此时仿佛被放大了一般,就近近地贴在眼前,依稀间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鼻尖一起一伏的热息,听到他那如主人一般仿佛不为任何世事所动的平稳的心跳。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瞬后,堇衣才猛然将头低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只觉似乎有几丝热气在脸上涌动,但手脚却僵硬不已。
“你压到我的手了。”少年平直的声调传来,呼吸间带着一些风声从堇衣的耳畔划过。
堇衣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左手方才一直触到的温热感原是纪融的手臂,忙急急将手撤开,挪到一旁,心里不禁嘀咕道:冷成这样的人,手臂居然也是热的。
“你现在搬草垛干嘛?”深呼吸了几下后,她再次问道。
纪融听见这言语声,一边继续手边的动作,一边平平道:“你既然不从这处走,我就把它堵上。”
“谁说我不从这里走了,我……”堇衣见他放下手中的一捆后又立即转身要去搬下一捆,忙急急叫道:“你先停下,停下!”
纪融却压根儿不为所动,自顾继续手边的动作,堇衣咬了咬牙,忙提脚奔到还未搬回原位的草垛前,径直跳了上去坐着,气道:“你先听我说完!”
纪融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少女,那张恼羞成怒的面孔一时间生动无比,不由轻笑起来,堇衣见状,既气恼愈甚,又摸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皱着眉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好玩儿罢了。”
“好玩儿?”堇衣叫了起来,“你故意激我?”
“嗯。”纪融可有可无地应道。
“我就说你很讨厌!”
听见这话,纪融只略看了她一眼,又不言语了。
堇衣见他又沉默下来,也不知为何,只觉气血上涌,急道:“你!你就不能好好说两句话吗?我说你讨厌,你也可以反驳我啊!为什么总是要摆出这副令人生厌的高傲姿态呢?你说我伪君子,我还嫌你真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