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个昏迷的孩子现下正费劲地搬着木垛,整个人如同一根行走的竹竿似的,瘦弱得惊人,而那张她记忆中因为发烧而通红的脸如今却苍白得吓人,只有两颊边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脸上的表情就像其祖母那如钢针般刚劲笔直的脊背一样,透着坚毅和倔强。
堇衣这是第一次见到他醒着时的样子,一面惊异于他那单薄得过分的身板,一面越发愧疚起来。
只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他的伤寒根本没好,估计二人被松节领进府后便再没看过大夫,堇衣在心内叹道,眼下却又被叫出来做活计,自己真真的是个小人!她越想越愧疚且恼怒无比,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两人把伤病治好。
那日她在听涛苑内发了好大的一场火,因了连着几日都不得好眠的缘故,她的眼底布满了浓重的青黑,加之满脸郁色,因此这张沉默愠怒的面孔并不因其年幼而显得幼稚,反倒更让人心惊。
“这是我带回来的客人,谁允许你们这样糟践了,什么时候苏家的客人也是能让你们这样慢待的?”堇衣冷冷地挨个扫着院中一字排开的下人,继续道:“我知你们欺我年幼,以为我性子和软,谅我拿你们没法子,但我再如何也是这府中的小姐,待会儿我便去禀明母亲,奴大欺主该如何惩戒?”
院中被堇衣扫到的下人不由都低下了头,有些往日里活泼的丫鬟也不知道素来文雅安静的三小姐居然发怒时如此瘆人,被堇衣的眼神扫到,都不禁打了个抖。
等院中的人一一散去后,堇衣苦思着该如何面对二人,没错,她刚知道他们姓纪,而那个倔强的男孩叫纪融,正纠结万分时,绿沁便禀报二人要来拜见她。
这虚弱可怜的老妇人甫一进屋,便直接在堂屋中央跪下了,纪融面无表情地站在她旁边。堇衣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有些慌乱,忙上前扶她起来,连连道万万不能跪她一个小辈,自己之前疏忽未及安排他们云云,颇有些语无伦次。
等堇衣念白之后,老妇人方才开口道:“若不是三小姐,我和我这孙儿早已命丧黄泉了,如今三小姐不但为我们延医问药,还领我们随您回府,予以安身之地,老妇和孙儿都感激不尽,怎可再劳三小姐因此挂怀。之前我们便一直想拜谢三小姐,但听闻三小姐身体欠恙,故未曾打扰,今日……”
“不是的,这真是我的不是,您可别再如此说了,”堇衣略显着急地打断道,“我将你们领回来却一直不闻不问,这合该是我同你们赔不是的地方,你们只安心在此住下便是,也好给我弥补的机会。”
“三小姐心底纯良,人品贵重,但老妇却不能得寸进尺。”她笑道,“这是老妇和我这孙儿的卖身契,三小姐万莫拒绝,我们蒙受您的大恩本已无以为报,遑论在府中白吃白住,只能在府中做些活计略尽绵力罢了。”
堇衣愣愣的看着她将两张契纸递到自己手中,一时心中对她更是高看,且这契纸上的字迹虽算不上十分出彩,却也工整有力,颇具气节,她缓缓心神后说道:“原是我思虑不周了,既然如此,二位以后便在府中做事,但这契纸我却是不能收,你们原本是良民,且看这字迹,当是诗书之家,我更不可如此作践你们,日后你们在府中做事,便算做雇工。”